常思
我们生来就是迷茫的,一生总是在思考,不停的思考,或是为了自己明日的生计而思虑,或是在思想自己的未来,又或只是单单的思念自己的亲人。
俺出生在计划生育严格管控的一胎时代,但我是二胎,若不是某位堪比救命恩人的医生告诉我的父母:“你这怀的是个男孩儿。”我可能已经被打掉了。听我爸妈说,为了生下俺,他们跑到了河南的一个小乡镇,在那里住了一个冬天。小时候的俺常常思考,那个小乡镇是啥样的,有啥风景,那个常常让俺姐姐一口牙全变黑的名叫“灌肠”的特色美食到底好吃吗?我至今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俺出生就是黑户,虽然安全出生,但是几年内都没有户口,直到我已经记事了,俺爸才用摩托车载着我去镇上上了户口,但俺仍然不能分到村里的田地。后来我爸妈在回忆生我多么艰难的时候,总会开玩笑似的加一句:“就是俺李飞没分到地。”这时候我小小的脑袋里总会充满大大的疑惑:啥叫黑户?俺为啥要土地?俺肯定不会种地的,俺要去大城市.......
稍大些,我就上小学了,我的小学上的可奇怪,第一个小学是在村里的小学上的,村里小学规模小,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班里只有三四十个人,甚至三四五六四个年级共用一个英语老师,数学语文都是班主任教学。在村小学上学的时光是快乐的,有一样懵懂的朋友玩闹,回家就有美味的饭菜可以吃,写完作业就可以和朋友满村子乱跑,想爷爷奶奶了可以随时去爷爷奶奶家找他们,每次去都会有小零食吃,没有的话,我爷爷就会用他的小三轮拉着我去镇上买。
当我上到三年级的时候,我姐姐要去镇上上初中了,我爸妈为了我姐的学习,决定不让我姐住校,全家搬到镇上,那我怎么办呢?我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转学”。那时的我不懂这个词有什么含义,但我隐约感觉到,这个词会让我与班里的其他小孩有不一样的经历,于是我兴奋地将我要转学的这个消息在班里传播,直到我爸爸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乡镇小学的教室时,我都是兴奋的。
好消息,新的学校比村小学要大,是楼房,老师和学生都更多,同学们都很热情。坏消息,不懂得班上的规矩,第一次知道各学科原来不是一个老师教,见不到老家的朋友,最关键的是,我没办法再天天去看我爷爷奶奶了。
六年级,我早已适应了镇上的生活,但我的姐姐又要去县里上高中了,但这次,爸妈没有再带走我,我回到了村上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爷爷每天就用小三轮接送我上下学,买点校门口小摊贩的煎饼果子之类东西。我常常坐在三轮车上,看着清晨的蓝色天空和傍晚的晚霞并思考着今晚的作业什么时间可以写完,回家后要不要让爷爷再在小菜园子种点我爱吃的蔬菜,还要试试能不能改造一下爷爷自己给我打造的小书桌,初中我也要去县里上吗........
初中,我去到了县城,和大部分留在镇上上初中的同学们分离了,但这次我并没有极大的割舍感,我以为我适应了离别。
从初中到高中,满满的课业逐渐将我的生活填满。我不再进行天马行空的想象,每天都在一大堆试卷中挣扎,被搞不懂的数学题弄得焦头烂额,在英语辅导班上头脑昏昏的被听不懂记不住的单词淹没,初中担心考不上县里的重点高中,有时甚至想着上了高中可能会好一点,但等我真的考上重点高中,才发现,高中只会更累,迎接我的只有更多卷子和更难的数学题。高中上晚自习的时候,听着窗外的蝉鸣,我也会不住的走神,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要考清华北大的誓言,然后摇头笑笑,接着投入题海。
在繁忙的中学时代,我仍然有着可以放松身心的净土,每到寒暑假,我总会回几趟老家,在爷奶家住几天,每天清晨被早早起来的爷爷在用大扫把清扫红砖地的“刷刷”声叫醒,然后去菜园子里面摘几个自家种的黄瓜或西红柿,之后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农家小院,想象着未来美好轻松的大学生活。这对我来说,是世间最好的疗愈。
高三那年冬天,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爷爷却犯了点小毛病,我被一遍又一遍的考试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在闲暇时给他们二老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但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父母却经常找各种理由不让我打电话了,我也没太在意。直到我因为一次感冒请假半天,第二天本该去上学,我爸告诉我:“寒假前不用上学了。”还没等我和大学放假的姐姐询问,爸爸却已经哭出声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在我印象中很坚强的身影哭的如此凄惨,我妈也哽咽着告诉我俩:“你们爷爷奶奶都没了,来县城检查身体时被车撞了........”
后面我妈说的话我已经记不清,大概是脑子已经彻底宕机了,我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也没有追问,也没有大哭,就只是坐在桌子上,一言不发。我不知道那晚我是如何躺在了床上,我只知道那晚我一夜没睡,泪水已经无声的将枕头浸透,思量着“永别”“死亡”这两个词到底有什么含义。我思索良久,却只得到了一个结论,我再也见不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了。
我没见到二老最后一面,因为父母认为这会影响正在上高三的我。
我不怪父母,不怪任何人。
从接回遗体到出殡一共需要三天,我对那三天的记忆依然是模糊的,兴许是因为当时不是脑子模糊,就是眼睛一直在模糊吧。只记得我从小玩到大的老家客厅被清空,摆放了两口水晶棺。因为宠爱,所以过年时从来没被要求下跪磕头的我给灵台上的遗照跪了很久,记得自己在所有亲戚看着自家田地上新突起的两个土堆,我又想起“俺李飞没分到土地。”
寒假结束后,我照旧回到了学校,依旧投入了学习,但总感觉少了点东西,又多了点责任感。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一个普通的本科,来到了大城市,也算交差了,但好像不知道给谁交差了。
现在的我依旧会坐在宿舍的天台,看着宿舍后面的山,感受着吹来的微风,思考着很多,或是思考明天课多不多,或是思考大学毕业后是该考研还是怎样,又或只是思念着远方和彼岸的亲人和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