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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头像

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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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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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胧

立秋之后虽未出伏,可仔细观察,已有风起、叶落的初步凋零。初秋的风本是要吹散与化解一缕缕苦闷思绪的,可风带来的微凉徒增了更多的忧伤,它们紧紧抱成一团,等到冬天来,就会冻结,化不掉,只得默不作声地藏在某个角落。

这一天黄昏的落日尤为少见,它就像血色的水母一样,在地平线西侧的尽头晃荡。路边的枫树叶子,干煸褶皱地耷拉着,风一吹,没有一点生气地蛄蛹着。我开车行驶在两排枫树夹着的马路上,旁边的电话铃声不间断地响了一路。我从未想过要接通,只是在沉思,我恍恍惚惚感到我的目光所触及到的一切,仿佛都要散落、破碎,整个寰宇似乎只剩我一人。前方高架桥下面回家经常穿过的马路,只有斑马线没有红绿灯,我恍恍惚惚习惯性地往马路对面行驶,完全忽略了那阵儿正常涌过来的车辆,直到“砰”地一声,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是躲避我的一辆奥迪黑车急刹车之后被追尾的声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条件反射性地刹车停到原地,结果被另外一辆正常驶过来的车从副驾驶的方向狠狠地撞过来。

我感到一股暖流遮挡了我的视线,耳边叽叽喳喳像在吵架。而此时我的内心如死灰,身体仿佛在隐隐作痛却又感觉不到,因为相比心里的疼,身体上的疼什么都不算。我隐隐感到自己仿佛躺在野外,任由野兽扒开我的胸膛,巨鸟啄我的内脏。我轻轻闭着眼睛,歪在车门上,泪水从眼角滑到脸颊,往常的泪水都是滚烫的,都是能够留下痕迹的。但这一次,没有一点温度,冷冷冰冰,仅仅是眼睛里出来了一些液体而已,风干过后不留任何痕迹,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一切,都要从头说起。与爱人的相识源于偶然,又或许是命中注定,上一世试着遗忘,可一世过后,彼此的灵魂还是认出了对方。

二十二岁那一年,我大四,当时的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过于理想主义。与其说是一直找不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不愿意盲目着手某一份在当时的我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工作,不如说是当时的我不愿离开“学校”这个保护伞的庇护,就像一只小白鼠,不愿走出舒适且安全的窝。当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出去实习的时候,我为了让自己觉得没有在无所事事,便经常光顾图书馆,每天穿梭在图书馆文学类书籍阅览室与宿舍之间,只做两件事,躲在书中和写毕业论文。

有一天,我在阅览室书架与书架之间的地上坐着,看书之余,注意到书架旁边的座位有一位微中分发型男生,用最新款的iPad听课,处于一种轻松惬意但对考试运筹帷幄的状态。他不是很帅气的类型,微中分的短发自然垂在额头那里,用余光看起来,很是温文尔雅,而且脸盲的我一眼就能单独把他识别出来。他的左边和对面的空位置放着书,应该是帮他的同学占了位置。没多久,他便站起来招呼同学,看上去有一米八的样子,浑身充满着敦厚真诚与善意的气息。招手的位置不超过耳朵,幅度就在一侧肩膀的范围,他望着远处好像低声应了句:“在这儿!”彼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幕使我的内心颤了一下,那股莫名奇妙的熟悉的磁场直接环绕过来,似曾相识,像曾经沐浴过的阳光一样舒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但实际上我从未见过他。我把这当成一次很普通的不过倒也称得上有趣的平常事件,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直到隔了一天,因为要赶论文,我起了个大早去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就在把书包挂在椅子上之后坐下的一瞬间,竟一眼与那天偶然见到的男生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好巧不巧从我正前方走过来,正在坐我正对面的旁边位置。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是一副认识我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时间定格,四周的空气里不知弥漫着什么发暖的东西。他的面孔从未如此清晰又熟悉,像是找回了我脑海里残缺的拼图。我感到有些小小的慌张,不知所措,一时僵硬的眼神拉不回来,任由它注视着对方。我不小心从他直勾勾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与我同频的局促与小慌张。两人同时假装自然而又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转移别处,随便拿起什么东西来掩盖紊乱的呼吸。

除了余光,我不敢往他的方向看,但去洗手间的时候用余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似乎几次都在搜寻我。当时恰巧有一只似乎还没有完全学会飞的小麻雀停到窗户外边,蹦蹦跳跳制造出了一些声音,这声音把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就在我的目光与窗户之间,但是我一眼都没看他,我是故意不看的,不然好像我对他有意思似的。

过了一天我老早来到图书馆,看书空余脑子里不由浮现昨天的场景,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感觉他的气息就在附近,也由此意识到低头看书看得脖子有点酸,便以此为由扭扭脖子,顺便扫视一下四周。万万没想到,刚扶着脖子抬起头,便迎上了他的目光。他就在对面桌子坐,两排桌子的中间只隔着过一个人的间隙。他的目光恐怕早已定格在我身上,但是当我迎上他的目光时,他慌乱地低了头,假装很忙。我忘了之后怎么了,只记得有一些浮躁,总是回味,思考它的含义,但终究没有想明白。后来就这样,两个人似乎有意无意地经常坐在很近的座位,不管第一个先到的人坐在哪里,后者总能一眼望见或者好巧不巧就在那附近留有位数不多的空位,就像两个相吸的磁场,没有任何交流,却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

孔夫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如今的我往回看,觉得这是冥冥之中就安排好的,被安排的人必须按着这个轨道往前走。终于有一天,火花出现了。我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六七点的时候,上一秒还能看到没有落山的太阳,下一秒钟整个天空全黑了,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图书馆的大门呱嗒呱嗒地不停撞击着,夹杂着绿色残叶和白色碎渣的雨水一股脑全被吹进来,图书馆乱哄哄的,全都躁起来了。

那次雨是我生来见过下得最大的一次,就好像是黑云坠落,压得整个大地都喘不过气。仅仅几分钟,外面全是积水,下课的同学有几个急不可耐,就直接淋着雨蹚着水回去。处于喧闹躁动中的我,安安静静在窗边伫立着看天上的水歪歪扭扭倒在大地上,心里合计着这狂风暴雨大概多久才能结束,今晚什么时候可以回宿舍去。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外面雨大致停了,还剩稀稀拉拉活像倒水没倒干净遗留的大雨滴,天上也依然是乌云密布,似乎过不了多久,狂风暴雨还会卷土重来。图书馆门口站满了人,因为外面的积水太深,这次的雨下得实在大,像从天上倒罐一样,使下水道根本来不及把积水快速排出去。

等积水排得差不多了,雨滴也逐渐停歇,但应该也只是停歇,因为天空依然被乌云压着,仿佛暴雨还会卷土重来。我刚准备离开,便听到噪杂的人声中仿佛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因为我向来是独来独往,身边熟悉的同学基本上都不在,肯定是听错了,只是顿了一下,没有扭头,便迈开脚步准备下台阶离开。“凌砚冰”又喊了一声,而且声音更近更大了,这一次我不禁条件反射性地猛地往回一转,是他,我心里疑惑着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同时佯装淡定与热情来掩盖惊讶,语气饱满地回应:“哈喽?”像是对一位故友见面问好一样,但实际上,这是我与他第一次搭话。

“我跟你一起!”他以一种熟人之间很随意但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的口吻,眯着眼看着我说。这时的我,显得很不好意思,一时语塞,抬着头准备回应他什么,趁机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的脸,而且不知为何我跟他的距离几乎近到只隔一拳,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磁场。他过来时候的风把他额头上的头发吹向了两边,脸型是有点圆的,但是下颌线还是很明显的,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眼皮是双的,一副容光焕发很耐看的样子。如果戴口罩的话,这张脸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一个酷酷的女孩儿的脸。心想虽然见过很多次可毕竟彼此都不认识,怎么能麻烦人家,但是拒绝的话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人家都特意找过来主动和我说话,好像我很不愿意和他交朋友似的。或许我可能也有一点点私心,如果拒绝了会不会自此以后再也无缘见到这个人。我把右边的背包松了松换到左边肩膀上,我的表情不自觉地有点僵硬,是有点紧张的缘故,沉默了一会儿舒缓一下挤出微笑,终于蹦出来几个字:“没事的,一会儿就到了!”

“走吧!”跟招呼他同学的语气同样热情,只不过声音轻了一些,说的时候他用手掌在我刚刚腾出来的右边肩旁后边轻轻地推着我,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受,没有一点抵触,反而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那有方向的轻轻的推力走,他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下了台阶,他就把手轻轻拿下来了,慢慢与我并肩。走到路上的时候,我无意间扭头看了看身后昏暗的天,远处灯光衬着的黑云在迅速地移动着,像是为兴风作浪的妖怪掩护一样。我转回身体,望了望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他回看着我微笑了一下,便觉得此时此刻没有说的必要,不想打破这种说不上来的宁静氛围,只是默默地一边注视前方一边用余光注意与他的距离和他一起往回走。

我们靠边走在一排枫树下,他先打破沉默:“你的字写得挺好看的,是不是练过书法?”我确实练过,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顾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有一次午饭时间,有人把你的读书笔记碰掉了,我帮你捡的时候翻了一下,你不介意吧?”“没事儿,里边啥都没有,随便写的。你是从那儿看到我的名字的吗?”“嗯,但不是那次,是我之前经过你座位的时候无意看到的,规规整整很清晰,字好看,名字也好听,跟你很符合!”我感到莫名的欣喜,有点不知所措,一时说不出什么,为了掩饰内心的波澜,我抬头看了他一下,主动问他:“那你呢?你的名字是啥?”他看了看我,好像在微笑但仔细看又有一些小得意的样子,没有作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出三个字“李琪文”拿到我的眼睛正前方让我看。“很清秀的名字,也跟你人一样!”我说。

说着,狂风突然从后边扑在我们身上,没有一点征兆,风大得不用动就能把我俩推着往前走。我惊慌地环视四周,再抬头看看,生怕什么物体被风吹下来,像网上发布的那样一不小心被砸死了。这风是一阵一阵的,但是间隔的时间非常短,只有几秒钟,而且每一阵,都会有很多树叶被撕碎很多树枝被扯断,已经脱离树干被撕碎的树叶即便掉到地上还要被风蹂躏来蹂躏去。地上大片大片的落叶今晚都是翠绿的,但到了明天便是死灰。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膀,这才感到整个人在狂风中有了支撑。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服渗透到我的血肉中,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抵达心房,顶着心脏砰砰直跳。

从图书馆到宿舍,那么长的路,但是仿佛过得很快很快。到了楼下,他放下手转身对着我,我感觉他是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我也是,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没有说感谢的话,因为我觉得只有对外人才会说感谢,只是呆呆地把目光抛在他的面孔上。这时候风也沉默了,整个空气仿佛是凝滞的。最后我先打破静止:“快回去吧,别一会儿又下大了!”“那我加你个微信。“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内心仿佛筑起一座踏实的墙。

“你刚刚就像大话西游里面俏皮的紫霞仙子,两个眼睛水灵灵地注视着我,让我忍不住开心地微笑啊!”我刚回到宿舍就收到他发来的这条消息,心中瞬间翻腾起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整个人就像自动发热的暖宝宝一样。这股暖流逐渐汇集到了双手到达每一个指尖,我不禁轻轻握住拳头,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又发了一条:“凌砚冰,明天我帮你占位置!”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用热胀的手输入三个字:“明天见~”

就这样,和大多数校园恋人一样,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下相识,相恋,结婚,一直到今天刚好七年,过着我以为幸福的二人世界。

直到那天我创见他跟她相拥在一起,他慌了神,一把把她推开,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我有点颤抖,感觉到浑身所有的血液觉醒,开始随着一股难过的劲儿直冲到天灵盖,周围的一切开始晃动。我颤颤巍巍回到车上,掉头行驶在两排枫树夹着的马路上,旁边的电话铃声不间断地响了一路。我从未想过要接通,只是在沉思,我恍恍惚惚感到我的目光所触及到的一切,仿佛都要散落、破碎,整个寰宇似乎只剩我一人。前方高架桥下面回家经常穿过的马路,只有斑马线没有红绿灯,我恍恍惚惚习惯性地往马路对面行驶,完全忽略了那阵儿正常涌过来的车辆,直到“砰”地一声,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是躲避我的一辆奥迪黑车急刹车之后被追尾的声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条件反射性地刹车停到原地,结果被另外一辆正常驶过来的车从副驾驶的方向狠狠地撞过来。

我好像被抬到了什么地方去,有人在摆弄我的身体,随后迷迷糊糊在一个秋风乍起的夜晚,村子里面熙熙攘攘,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热闹。我蹦蹦跳跳跑回家准备洗簌,走到路上突然整个世界黑了2秒,像是一个人闭了2秒眼,我感到很害怕,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内心不安地开始洗漱,正把洗面奶用手搓开均匀地抹到脸上,突然有红色星光液体从墙头像溅出的水花一样争先抢后地不断冒出来,仿佛势必要冲破那堵墙,墙外像是洪水一样波涛汹涌,很快就流向西边了,但很快还会再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好像叫热岩石流。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个时候我想到的人只有我的爱人,死亡来临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跟爱人死在一起,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来不及把脸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就冲出去,妄想找到他。我在胡同里哭着跑着,热岩石流又来了,我就在一个房子下躲着,双手撑住墙,我可能还没找到他就死了,我悲伤地哭着,死死撑着墙,屋顶上的瓦被热岩石流挤得凌乱不堪,不停地砸在我身上,我拼了命地留下最后一口气,心里坚定地一定要找到他见他最后一面。突然热岩石流停了一阵,热岩石流冲过的那条路,很烫,还有遗留的像火山爆发之后的岩浆一样的物体,可这条路是我找到他的必经之路。

我怕来不及,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见爱的人最后一面的坚定信念让我直接蹚上那条遗留得有热岩石流的路。奇怪的是脚并不怎么疼,只是恐惧不断让我跌倒,我看着那条能找到他的路哭着努力站起来,准备继续冲的时候,又有一大股热岩石流像水一样经过瓦屋,摧毁树木,朝我涌过来。我可能真的要死了,但是希望给我留一口气,哪怕是爬着的力气,到最后一刻,能爬着找到他,见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热岩石流把我冲倒,我在地上趴着,哭着用力往前爬着,不肯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像是重生了一样,竟真的没有死,直接到了他在的那个地方,四肢也都是健全的,但整个世界仿佛像是被炮弹摧残过一样,惨不忍睹。而且他好像又不是我爱人了,我不敢上前,只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人群中的他,没有激动地上前拥抱,没有去牵他的手,只是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起撑着墙抵御热岩石流。

过了一会儿,他消失了,仿佛没有这个人,我也像失忆了一样,都忘了这一路的遍体鳞伤是为了去见谁,只是莫名地悲伤与失落。

我醒来的时候,莫名去翻手机想立刻给爱人打个电话,却突然想起已经发生的一切。也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难怪:有一次我生了他的闷气,他沉默着忍耐着妥协了,翌日晚上忙完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比往常还要对我温和体贴与照顾,原来他妥协之后在她那里得到了安慰和排解。我轻轻闭上眼睛,有液体不断从眼角滑下。

回到家,我没有声嘶力竭,只是低头整理杂物来平息自己。我的长发垂下,来遮挡不由自主淌到脸颊的泪水。他轻轻拨了一下我垂下来的长发,我红着眼,不敢抬头,生怕涌出洪荒。我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身抱住了他,说:“我的爱人你怎么就变了!我好难过!”随后“啊”地一声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瞪着他,“啪”地一声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就好像有两个我在极限拉扯,可他依旧无动于衷。我努力地再次平复内心波涛汹涌,嘴角微微一笑,调整好嗓子,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我定了明天上午的机票!”随后便躲到洗手间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一间小黑屋,地上闪闪泛红光的是我碎掉的心,我蹲在地上,无穷无尽的悲凉与孤独开始满满逼仄,裹挟着我。我用双手把碎掉的心搓起来,注视着双手,湿着眼角失了声。我似玉盘陨碎,任凭碎片一片一片地坠落,无法修复。我看着这满满碎了一地,难过得无话可说,无力地把掉在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捡起,修修补补,缝合起来,可是缝合的痕迹太重一点都碰不得,更不能揭开又逢合,揭开又逢合,揭开又逢合……永无止境地揭开又逢合。

翌日,也是我离开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城市的这一天,天气阴沉沉的,蒙了一层薄雾,街上没有了往日卖鱼的吆喝声,路上一起的行人也都不说话,只剩下车辆行驶的呼呼声,风经过树的哗啦声,树叶不断滑落的簌簌声,还有车轮碾压在大片大片落叶上的咔咔声。地面上这些凌乱不堪的树叶,肯定在夜晚的时候受过狂风暴雨的洗礼,而它们已经脱离的树那么安静地呆在原地,仿佛一切都未变。

地面上水分消失以后,平整贴在地上的枫叶便随着风滚动起来,黄色、绿色和棕色变幻着,我感觉我在一副好美好美的动态图画中走动,城市被稀薄的尘雾笼罩着,路上的人和车辆安静地来来往往,两边枫树的枝叶在上下摆动,就像在向我招手,路尽头的雾凝重了一些,好像那里就是路的尽头,但是那个尽头永远到不了,而我,也要告别这幅美丽的图画了。

换了一个城市以后,我时常缄默不语,感叹花草的脆弱不能抵挡风雨,可怜雨天的泥泞见不到阳光,和我一样,再也找不见爱我的人。自此,无论我如何难过,怨恨与思念,于他,都闭口不言。在他的世界里我已黯淡,唯默不作声把记忆封存。

记得,婚礼的那天夜里做过一个梦,梦中人对我说:“乍一看你的眼神是风韵犹存,可当我凝视的时候却发现,那是看过风雪过后的视若无存。”无意间被我记录在日记本上,也不知不觉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彼时不解,而此时脑海中逐渐浮现梦中人的面孔,那个人正是此时的我。

就这样一个人捱了2年,没有完全走出来,但生活也算有了节奏。我在周末的时候,有手机静音睡懒觉的习惯。就在这个很普通的周末,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睁开眼之后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1条那个城市陌生号码的消息。我瞬间精神起来,屏住呼吸,打开消息:砚冰,琪文肠癌晚期,今天出院回家了,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我反反复复查看每一个字,双手颤抖,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穿过整个身体,直顶到天灵盖,才导致起身的瞬间又瘫坐下来。

当天下午,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原本有一万句话想问他,想对他说,但是一句都说不出来,我抑制住嘴角,浑身颤抖地朝着他走过去。他带着一个淡黄色的尖头三角帽躺在我们曾经的婚床上,眉骨和颧骨凸得高高的,眨一下眼睛好像都要费尽所有的力气,而这力气好像都快用完了。他看到我那一刻,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红着眼,对着我笑。我上前抱着他,去贴他的脸,我们的眼泪融合在一起,他把手拖到我的头上,跟我说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不是你了,你变成了粘着我的一只小宠物狗狗,不管我怎么踢开你你都不离不弃。我不想让你只能看到我所看到的风景,我想让你成为小精灵,去看更多的风景。你的眼神充满了不舍,犹豫,徘徊与悲伤,一步一回头,终于我把你赶走了,你变得坚定,最终化成小精灵飞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你。我以为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天夜晚,四周寂静无声,窗外的月亮,被一团云雾环绕着,发出朦朦胧胧的光。我起身着一身红色嫁衣跳一支古典舞,叹我们之间无尽的苍白与意难平,等不到你便永不停歇,直至精疲力尽,瘫软到地上。

第七天,窗外起风了,好像还雾起了小雨,我起身去拉窗帘准备睡觉,不经意间好像看到玻璃窗户里的我和你并排在一起,还有远处一片漆黑中,一棵颤颤巍巍的树企图要把路灯的光芒遮住,可是黑夜的树木遮不住路灯的光芒,就像我的眼神藏不住悲伤。

白天一整天的繁忙使我疲惫不堪,我轻轻闭上眼睛,随即进入梦境,在梦中风突然停了,就像我的思念再也无法传送给你了,我很慌,战战兢兢站在雨中等风来,可是雨越下越大,风却始终不来。我难过得站在雨中不肯离开,浑身上下,除了眼眶,都是凉的。我伤心地哭着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被子掉在了床下面。随即,无穷无尽的悲凉与孤独慢慢逼仄,裹挟着我,让我喘气都困难。我是如此思念你以至于心碎了一地又一地,自你离开,我时常以你的肢体语言和口吻与人谈话,企图感受你的温存,可随即便是一阵失落涌上心头。我的眼睛里多了一种无人看破无人理解,而且永远抹不掉的忧郁神情,只有我知道那里有多美。

我昨天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下辈子再次与我的爱人相识,但是在虚幻的梦境里我们认不出彼此。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面前路过,越走越远,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变得模糊,模糊的只剩下心口隐隐作痛却不知缘由。梦中人逐渐模糊,梦中的我永远多了一种莫名其妙从未有过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失去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而无法言说的失落和缺憾,但我真诚地认为,由此产生的孤独和这种体验很美,支离破碎的美。

想想梦境中他陌生的口吻,冰冷又不失客套的假笑,像钉子一样刺在我的眼睛上,随即爆出红血丝,一阵发烫,伴有玻璃渣子似的液体涌出来。我终于找到了!以前他不来我的梦里,慢慢的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整个麻木的状态,我开始寻找,不是寻找开心,而是寻找悲伤,我本该悲伤,悲伤才使我心安。现在我终于找到了!

自此,我的眼睛上氤氲着一层雾,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蒙着一层沙尘,模模糊糊,随时可能被一场龙卷风吞掉,到时,我也会随着世界的消失而消失;也可能我的眼神已破碎,所以凡是我的目光能够触及到的,包括我自己,皆是破碎,叫人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胸腔发痒,低头一看,原来又长出了新的五脏六腑,而且好像更坚韧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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