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把蝉的若虫叫做“知了龟”,童年的夏天,捉知了龟是一件大事。
它们出现的日子,往往还没有放暑假。那时候每天下午放了学,我和小伙伴们的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先去树林里转一圈。这时候的知了龟几乎还都待在土里,偶尔有一两只耐不住性子的,会先把洞口戳开一点,打开的小口和普通蚂蚁窝差不多大小,呈现不规则状。这是极其考验人的眼力的,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土里的知了龟不是很好捉,刚放学的我们一般也不带什么工具,遇见了土里的,第一时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它们会逃掉。有的洞浅,可能三两下便能用手勾出来,有的洞却很深,一旦被它们逃了,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但就算有工具,有时候也不一定能捉到它们。
有一次,我和好友分头在树林里寻找,等到我转了一大圈再见到他时,发现他手拿铁锹正在地上挖坑,那坑足有三四十厘米深,脸盆大小,不过走近一看,别说知了龟了,连洞的影子都没看见。
“干嘛不直接灌水,你这么挖多费劲儿。”
对付洞里的知了龟最好的办法就是灌水,倒下水去之后,十有八九它便会自己爬上来。
“我也没想到它的洞会有这么深。”
我的朋友是个倔脾气,等我又转了一圈回来,坑已经被他挖出半米多深,但知了龟的影子还是没有看到。
看他站在坑里挥汗如雨,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里面有?”
“我确定。”
“确定也别找了,这么会儿功夫,放平常你也能捉到好几只了。”
“我不甘心!一开始我都抓住了它的一只脚,却没想到一松手就让它跑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着怎么才能安慰他:“你回头去集上买棵树苗回来吧,也别白瞎了这个坑。”
他愣了愣,想了想又继续挖起来。
“怎么?”
“要是栽树的话,那我还得再挖挖。”
嗐,我多嘴了。
天色擦黑,便到了好戏开场的时刻。
一手提灯,一手提瓶,装备周全。瓶子里要装水,一来就是为了遇见土中的好把它们灌出来,二来是为了防止它们“变”——捉到的知了龟在水里不会蜕变,变成蝉后,不仅价钱会下降,味道也会下降。
为了捉知了龟,人的胆子这时会变大,平时走夜路都呼朋唤友,现在就怕有人和你结伴,平时不敢去的树林深处,这会儿都抢着去。
我曾有一次捉知了龟上了瘾,忘了恐惧也忘了时间,直到一声闷雷响过,才把我惊醒。抬头一望,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半夜。那天还下着大雨,停下脚步之后,寂静的树林里只能听得到雨声和偶尔的雷声——现在光是想想这个场景我便忍不住毛骨悚然了,可那时的我竟然犹豫了一下后,又在树林里转了下去,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家,只因为一下雨,知了龟出得比较多!
夏天晚上的树林里可不只有知了龟。猫、蛇、刺猬什么的也是常客,它们有时还跟人抢知了龟吃。至于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更是应有尽有,有时候你听到草叶声响起,还以为有只大家伙在等你,结果走近一看,却是一只滚着粪球的屎壳郎。
屎壳郎在农村孩子手里也很有人气,只不过这会儿我们就顾不上了。
知了龟可以吃也可以卖,吃的话,我们通常都是腌几天后直接油炸,出锅后又香又脆,是童年里的一绝。至于卖,则是当天捉当天卖,有的小伙伴夏天专靠这个实现“零钱自由”。头天晚上辛苦半晚,第二天“潇洒”一天,挣多少花多少,我们知道这是辛苦得来的,也不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