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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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当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在大孙村，卢部长刚推开办事处的门，一个瘦弱的身影便轻手轻脚地踱了进来。
小黄站在门帘外，那瘦弱的身子在晨光里泛着微弱的暖意，尾巴轻轻垂着，耳朵微微抖动，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确认，这个熟悉却又总让她心生不安的世界，是否还愿意接纳她的靠近。
初遇小黄，是在去年的这个时节。
那时的她，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脊椎一根根凸起，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不敢迈进院子半步，只在院门口徘徊踱步，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凶狠，唯有一种令人揪心的渴望——那是饿极了才有的光芒，是求生的本能在苦苦挣扎。
有好几次，卢部长都看见她在垃圾袋旁翻找食物，心中不忍，便悄悄把餐桌上的大骨头用塑料袋装好，放在院子角落那个白色的瓷碗里。
她总是等到四周无人，才如做贼般悄悄溜进来，叼起骨头便飞奔而去，仿佛偷走了一件本不该属于她的珍贵礼物。
有一次，我把剩饭剩菜倒进那个专属于她的碗里，然后躲进屋里，透过玻璃门缝偷偷观察她。
她站在院外，足有十分钟之久，耳朵竖得直直的，尾巴紧紧地夹在两腿之间，像一根绷到了极限的弦。
直到确认周围安全无虞，她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低头嗅了嗅，猛地叼起碗边一块带肉的骨头，转身就跑。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她哪里是贪心，她只是太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从那以后，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渐渐地，她不再一吃完就落荒而逃，只是吃的时候依然十分谨慎，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耳朵始终警觉地转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出来赶她走。
看着她草木皆兵、惶恐不安的模样，我们实在不忍心再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于是，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却温暖的默契：只要有肉菜和骨头，我们就放到碗里；她来了就吃，我们不出声，她也不逃。
后来，她怀孕了。肚子一天天鼓起来，走路也慢了下来，眼神却变得柔和了许多。她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
办事处的同事们心照不宣，卢部长和红红开始多煮些饭，留些有肉的菜汤，有时还会加点煮熟的肉皮、碎肉拌在饭里。
卢麻麻在外面应酬时，也不忘打包吃剩的肉菜，她说：“狗妈妈也得补补身子。”
陈工每次收拾完锅碗，总会把电饭锅擦得干干净净，将剩下的饭放在小黄的专用碗里，轻声念叨一句：“吃吧，没人赶你。”
亮亮也拿出一罐狗狗奶粉，说要留给小黄充饥。
最温暖的那一天，她竟然把一只刚会走路的小狗崽带到了办事处的院子里。 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走到小白碗前，见碗里没有骨头，她轻轻用鼻子推了推孩子，转身便走。
我屏住呼吸，躲在玻璃房里，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信任。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她想告诉孩子，这里是她们的一个安稳的庇护所。
然而，好景不长。
那天傍晚，我们五人散步路过厂房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我们心如刀绞——
一只小狗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皮毛凌乱不堪。
我们心里都清楚，是旁边菜地的村民干的。此前，我们曾见过那人拿着锄头追赶小黄和她的孩子。
那一刻，我浑身发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她们曾在这片菜地奔跑，嬉戏，却不曾想到，狗生就这样短暂地留在了这里。
自那以后，小黄再也没带过孩子来。 她变得异常警惕，整日蜷缩在废弃厂房最深的角落，像一道不敢愈合的伤口，独自承受着痛苦。 她只在天光微亮或暮色四合时，才敢悄悄溜出来觅食，吃完便立刻退回黑暗中，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的安全港湾。
国庆前，她还圆润可爱，假期归来，却又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我知道，她又当妈妈了，只是谁也不知道那几只小狗是否还活着。 她的眼神里多了种我能读懂的东西——不是乞怜，而是恳求：求一口饭，求一点力气，好让她的孩子能活下去。
今天早上，她又来了。蹲在门帘外，大眼睛直直望着我，尾巴轻轻摇了摇，像在说：“有没有吃的？能不能给一点？”
我剥开一个刚煮熟的鸡蛋，把蛋黄轻轻放在她面前。她闻了闻，低头吃了。吃完后没有走，只是坐下，静静看着我，仿佛在等下一顿。
我心里一阵酸涩。
作为一名普通的市井百姓，我明显感觉到今年的日子愈发艰难了，收入减少了，可开支却丝毫未减。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也在缩衣节食。 可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终究还是拿起了手机，在拼多多上下单了一袋五斤的狗粮，备注写着： “请快点发货，有个妈妈在等。”
在这个小小的办事处里，小黄不再是流浪狗，她成为了办事处每天清晨开门时第一个等待的身影，是被一群人默默守护的“家人”。没有人说得清是谁先开始关注她的，但每个人都成了她活下去的理由。
风起时，院子旁的大槐树沙沙作响，叶子在光里轻轻翻动。那抹熟悉的黄色身影，又安静地蹲在门帘外。我知道——市井一隅，这碗饭，我们会一直给她盛下去。
不是因为她是条狗，而是因为，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我们彼此，都成了对方微弱却真实的光。
有小东西念着，有人盼着，今天，又是值得好好过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