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Kavenma(芬芳)的头像

Kavenma(芬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5/15
分享

琴音里的山河故梦——听WayneM口琴演奏记

秋日的阳光斜切琴房,尘埃在光瀑中悬浮,恍若被冻结的星河。M先生执口琴的姿势,让我想起草原骑手抚摸缰绳的指尖——指节微曲,掌心与金属琴身间仿佛流淌着温热的血脉。当第一缕琴音跃出唇缝时,窗外的蝉鸣骤然噤声,连飘落的银杏叶都悬停在半空,像被施了魔法的金色蝴蝶。

他的琴声里藏着一整片会呼吸的草原。

我曾以为口琴的音色是单薄的,直到那天听见他吹奏《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簧片震颤的刹那,低音区涌出浑厚的长调,如牧人扬鞭甩出的弧线,将草原的辽阔熨烫进每寸肌肤;高音区则化作云雀的清啼,啄破晨雾,衔来一粒粒露珠。他的手指在琴格上跳跃,时而如马蹄叩响冻土,时而似月光流淌过敖包。某个瞬间,琴箱里竟升腾起袅袅炊烟,蒙古包的剪影在暮色中摇晃,母亲熬奶茶的香气漫过毡毯,裹住了所有游子的乡愁。

最难忘那支即兴的《草原夜曲》。他的呼吸与琴声纠缠成漩涡,忽而急促如暴风掠过草海,马尾鬃毛在月光下炸成银箭;忽而绵长似勒勒车轧过千年月光,车辙里渗出马头琴的呜咽。我们坐在琴凳上的学生,身体不由自主地随韵律摇晃,仿佛自己也成了草原上的一株芨芨草,根系扎进泥土,叶片承接雨露。当最后一个颤音消逝在琴箱深处,前排的蒙古族姑娘突然起立,用蒙语轻轻哼唱。那旋律与琴声缠绕着升向天花板,化作经幡在风中舒展,又似长生天垂落的哈达,轻覆每个倾听者的肩头。

散场后,先生取出珍藏的旧琴盒。德国制造的黄铜琴身上,缝隙里嵌着经年的草原沙粒,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微光。他说起某个雪夜,在呼伦贝尔的蒙古包里,曾用这把琴为临终的额吉送行。苍老的蒙古长调与琴音在炉火中翻滚,最终凝成一句蒙语祝词,像永不融化的霜花,缀满记忆的枝头。

如今,先生的琴声仍在校园里流转。春日的琴房窗台上,他教孩子们吹奏《敕勒歌》。当“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旋律响起时,我忽然懂得:口琴不仅是乐器,更是游子随身携带的敖包,是刻在游牧民族基因里的图腾。那些在金属簧片间跳跃的音符,终将在某个黄昏,化作归乡的蹄印,叩响草原永恒的晨昏线。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