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很奇怪,格外喜欢树。
江南的香樟,吴桥北巷的古槐,街道近旁的梧桐,久望皆生感动。一棵树而已,似乎又不仅仅是一棵树。
秋来了很久,以各样的形式,在窗外的花园里演绎。那些树,欢喜也好,悲伤也罢,天天都会给你惊喜。不忙了,看着窗外出神,看树叶渐渐变黄,看叶子慢慢飘落,看草坪被落叶轻轻覆盖。那一刻,阳光正打在树上,总希望去捡起点什么,收藏点什么,用以纪念走过的白天与黑夜。
而此时,最让人感动的竟是一树“繁花”,请允许我这么叫,因为我觉得它就是繁花。实际上,它一点也不张扬,而且请原谅,我竟不知这几棵树以及那些“花”叫什么名字。一直想走到楼下去,看个究竟,或找个明白人,问一问,都没成行。静立窗前,仿佛一夜秋风刮落所有树叶,好似一场秋雨润开满树“银花”,恍若一弯新月洒下清明的月光。远远望去,湛蓝的天空枝枝疏朗,白花点点,颇有几分白梅的韵致,或是小种子也未可知。实际这都不主要,重要的是,某一时某一刻,一席白花,触动了心底的柔软,准确地说,它给了我惊喜与感动。
按节气,这个小花园确是被上帝遗忘了。它很小,被四周的楼宇整个揽在怀里,阳光很好,暖暖地打在树木和草坪上。南面是一丛细竹、几株矮松,把翠绿的颜色涂在砖墙上。沿着栏杆是几株高树,草坪里还有几株矮树。入了秋,草坪变得枯黄,满树的叶子变得火红,树下有“三只羊”和“两只小鹿”在悠然漫步。屋内平静祥和,屋外阳光安暖,天空瓦蓝,没有一丝白云飘过。喜欢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在这些树隙间移动,一会儿变亮,一会变暗,有时鲜明,有时又变得隐晦。风大时,树叶子不停地晃动,失去平素的矜持,隔着窗我听不到来自它们的声音,我在想,那一定像细密的潮水涌向沙滩,又像咕咕的白鸽飞过明朗的天际。看着尚且葱翠的叶子,我曾和同事说,眼前不像是秋天,倒像盛夏呢。
不知哪一天,也许只是一瞬间,除了竹子、松柏,高树与矮树终于耐不住寂寞,燃烧起烈烈的火焰来,那是怎样的画卷?它们不惊不扰地在你眼前铺展。看到痴处,我常想,人们都忙些什么呢?有没有空闲看一眼窗外?看看时光如何雕琢,看看岁月怎样地卖弄。你瞧吧,在草坪柔美的胴体上,红叶找到最舒适的温床。细细观察会发现,叶子是一点点落下的,开始稀稀疏疏,零星几个,慢慢越来越多,铺满大地。等树上叶子落光了,树下便铺成火红的地毯。静止时,吟咏一首空灵的对白;风吹过,又成一阙舞动的盛宴。我很庆幸,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见证了大自然的神奇。
过了霜降,虽未下雪,却见到“雪”立枝头,还是那一树的“白梅”。所以再度提起,是因为它竟然进入了我的梦境。先是一片葱翠,紧接着便是一片金黄与火红,秋去冬来,还有什么奢求?等所有叶子落光,秋下决心还给冬一个干净的心境。心在日子里收紧,也在日子里放松;在慢慢道别,也在静静迎接。可偏偏一树“白梅”,似一支疏朗的剪影,立在我的窗前,充满着暗示和隐喻,成为生活的“白月光”。
鸟是树的另一种“花朵”。你听,叽叽嘎嘎的,当然叫声只是一种推测。这是一种常见的灰喜鹊(学名cyanopica cyana ),属雀形目、鸦科的中型鸟类。外形酷似喜鹊,个头稍小,黑色,额至后颈黑色,背灰色,两翅和尾灰蓝。它很可爱,树上没了遮拦,让人看得真切。十几只,呼啦啦地飞,一会儿落在树杈上,一会儿立在松柏的枝干,互相鸣叫,颔首低语。它羽毛细腻光滑,出门儿前似乎精心梳洗过,像生活优越情感小资的贵妇人。天还和暖,阳光正好,小花园成了它们天然的游乐场。我也是自然的一分子,我在窗里,它们在窗外,只是,我的欢愉在心里。
这一切,就这样天天在上演。不论内容如何更替,都无比令人开心。窗外的树木,窗里的人生,演绎着时光,演绎着心灵,用一首小诗结篇——
不用流泪、叹息
来的来, 去的去
天空与大地,总有自己的话语
收藏点点余温,化成酒
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
与日子,一饮而尽!
(注:这种树是苦楝树,花是淡紫色,核果近球形,熟时黄色,宿存枝头,经冬不落。远远看去,像满树白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