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父亲，你没走

我知道  你没走

因为树叶扬起低垂的手

召唤你拖着疲惫的影子

前来延续夏日的私语

而风  扯起秋凉的被子

为你裸露的背脊  搭上残余的温度

于是  深夜的空气

被你的存在鼎沸

阳光仍旧没有一丝萎靡

枯萎的  只是伸向冬天的足迹

白雪飘飘  拂去一丝褶皱纹些许苍老

当清晨渐渐温柔  你习惯严肃的脸

融化了匆匆而来的春日

目光

叩开清晨柴扉  迎面

拖着木车的红马田间归来  黄土街面

划过两条锃亮印痕  蓝灰炊烟试图掩藏

高昂脖颈上那一缕血红汗渍

两条眼神直射前方  它与我的视线难以交叉

即使向前  我们同一方向

迷离与散乱的瞳孔  被击溃于激越和顽强之光 

风更难以叠加  我们

深浅不一的脚印

一道栗红色彩虹  穿越死寂的古老街道

昂首奋蹄  踏碎晨阳的哒哒前行

击穿所有苍白的残梦 

两颗从不斜视的眼睛  迸射激愤之芒 

初绽蓝天、参差矮屋、摇曳草木

瞬间失色

黄昏  送我踏上离家的土街

那一团闪亮的红光  再次不期而遇

它仍旧从远处田间飘来  一簇火焰

噬燃低垂的晚霞  云朵怆然而坠

那一组组深深的蹄印  叠进我逆向的足迹

多年以后  那团栗红色火焰

一直在心头汹涌燃烧  而陌生的脚步越来越远

我知道  另一组无法重叠的足印  会始终

徘徊在田间到马棚的轨道  直到

残辉一抹  难掩秋凉

就是这样一个傍晚  那两注高傲倔强的目光

焚尽余晖  击碎崭露的星光

秋语

风来时  天空蔚蓝  大地旷远

我被皈依成风中的一粒沙

心  却剃度了蓝天大地的寥廓

秋风是自然的武器  修饰人间坎坷

卸掉铅华虚浮  告别绿叶红花的树木

成为萧瑟世界  唯一站立的勇士

身形凌乱  侧目而视

但我还是努力  让双脚与大地形成九十度角

迎风而立

暮归

一团落寞  将无助的夕阳摁下地平线

迷蒙村庄  与远山对视 

一些眼神开始流逝  一些眼神尚未打开

老树依傍小路  还在苦苦等待

只是前方  星斗已然驱赶渐渐失色的暮光

燕子摆动双翅  剪断最后一缕炊烟

远处  一声苍老牛鸣 

试图找寻  许久不闻的牧童短笛

木窗悄然闭合  掩去桔黄灯光

一阵节奏平整的咳嗽  敲击下垂的夜幕

脚步  踩碎阒寂小街

屋内  一只枯瘦的手

在黑暗中捻量  熄灭已久的灯光

再谒白乐宫

这里  不是我的记忆

残垣断壁  像一册册散落的诗籍

彩云悠悠  卷去白衣长袍

暖泉河断流  一些传说

石化在龟裂的河床

白鹤剪影  早已皈依没落的夕阳

只有芦苇残骸  浸泡在

碳十四无法捡拾的时光里

当卖炭翁饥饿的叫卖声  在冰天雪地凄厉响起

曾经悠扬顿挫的吟诵  龟缩在白云楼

瑟瑟错乱 

青冈一缕风雨  洗尽明月清辉

吹落小桥流水  斑驳廊檐

徒留诗人的无奈  分泌千年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