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根
一、尴尬之事
记得那是33年前的一个往事,而且是最令我无比尴尬的事儿。
1991年初,我从乡下一个国办中学的语文教师,可能是我的文笔被领导认可,被调到中共莫旗委办公室当了秘书,由于单位也没有房子安排,只能用自己微薄的薪金租住人家的房子,妻子和我的工资加在一起,每月不足200元钱,其中50元用来付房租,余下的钱只够维持每月的生活,生活过的很拮据、很艰难。即使这样,我和妻子在工作上勤奋刻苦,任劳任怨。一周之内,只有在周日能改善一次生活,买一二斤猪排骨,炖上柳蒿芽吃,两个女儿就会吃的很高兴,还非常喜欢吃柳蒿芽这种野菜。这不知是达斡尔人的基因使然,还是那些猪排骨在起作用。
妻子将我们每个月的生活安排得非常细致,基本上没有超支的情况。我也是每月一发工资,就如数交给妻子这位大管家,一个月的米面和油盐酱醋就由她负责了,我也乐得一个省心。那时候,大女儿已上小学,由我每天用自行车驮她上学下学;小女儿刚二三岁,说话还不太利索,托付给邻家大姨看管,每天中午和晚上接回来。
一天中午,我下班回来后,将小女儿接回家,抱着哄她。由于天气炎热,门窗大开,等着妻子回家做饭。就在这当儿,有一位卖冰棍的女人路过家门口,小女儿用微弱的声音发出“站一会儿”,却被那女人敏锐地听到了,驮着冰棍箱子的自行车“唰”地站下了,她用热辣的眼神望向屋内。我只好把小女人放下来,急切地翻找上衣和裤子的口袋,惊诧得连一毛钱都没能翻出来,只好向那个女人摆手快走。我连忙把门窗都关上了,小女儿眼巴巴看着卖冰棍的走了,委屈得哭起来,我也郁闷得不行。这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过一会儿,妻子回来后看到孩子哭闹,就问咋回事儿,我只好把缘由告诉她,她也苦笑了一下,就默默做饭去了。
从这件事发生之后,我的兜里每天都揣上一些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在关键时刻能救急。作为一个普通人,此事是我从乡下到旗里工作后遇到的最令我尴尬的事儿,也是此生最难以忘怀的事儿。
二、幸运之事
通过这件尴尬之事,使我想起我儿时(大概六七岁的时候)的一件难忘的事儿。
那时候,我家还在内蒙古的扎兰屯居住,父亲是扎兰屯农牧学校的老师,母亲没有上班,看管我们几个孩子。一个周日中午吃过饭后,父亲领我去一个远房表姑家串门,那位表姑父是电影院放电影的,长得瘦瘦的,高高的,脸稍黑、稍长。那时我和父亲去电影院已看过两三回电影,一听说去表姑家,我就兴奋起来,赶紧穿好衣服,不顾中午炎热的太阳,与父亲牵着手就出门了。
从我家到表姑家好像还挺远,我走到一半路程时就不乐意走了,老想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歇一歇。正在此时,有一位卖冰棍的妇女推着用棉被捂着的小车从对面过来,我就摇着父亲的手想吃冰棍。父亲好像不知道我表达的意思,用大手紧紧攥着我的小手,不容质疑地拉着我继续向前走去。我是一肚子不乐意地在父亲的牵引下,歪歪扭扭地到了表姑家。表姑一看我满脸不高兴,就给我倒了一杯凉凉的糖水(可能是用糖精兑的水)喝,我这才高兴起来,与表妹她们玩儿。那个特殊时期(“文革”时期),谁家都不富裕,表姑家可能比我家境况好一些罢了。
从表姑家回来后的第二天,父亲下班回家后对母亲神秘地说,昨天有一个卖冰棍的女的被公安局抓了,据说在冰棍里下毒了,有不少孩子中毒住院治疗呢,她卖的是三分钱一支的冰棍。父亲还说,昨天中午我们就遇到了这个卖冰棍的女人,我们没有卖冰棍,真是太玄啦!父亲感慨着,也许是父亲囊中羞涩吧,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让我们躲过这一劫。后来听说那个卖冰棍的女人,因为丈夫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抓捕入狱,对现实不满,遂起报复社会之险恶用心而使然。当我长大一些后,也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庆幸自己有老天爷、“白那查”的神灵在保佑啊。
由此事,使我想起曾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看过的一部反特故事片——《黑三角》(1977年上映),影片里的那个女特务就是卖冰棍的,她就是用冰棍传递情报和信息,也用冰棍涂毒杀人。然而这部影片的插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是那么清新悦耳,深情讴歌军民鱼水之情,李谷一那甜美圆润的歌声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仍然萦绕在耳边,经久不衰。
三、中学时代
1974年,我升入初中(当时是二年制)读书,那时正值“文革”中后期,学校要求我们学生也要积极参加各种运动,比如,“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评《水浒》”,学习反潮流小将黄帅等等。我们学校是乡下的中学,长期有贫宣队驻扎,一到农忙季节,学校就组织各年级学生到生产队里参加各种农业生产劳动,就是在那个年代,我学会了铲地、割地、打场等农活,还参加兴修水利,挖渠道,割水稻。学校还给学生分配捡拾农家肥的任务,每天上学时要交一土篮子牛粪。学校周围的牛粪早就没有了,我和同学就在头天晚上去生产队的粪堆里偷粪。这样学生捡拾的牛粪、马粪、猪粪等,在校园里堆积如山。等粪肥沤好后,开春时节由学校的四匹马拉的气包车运送到校田地里。
学校还有一个校办企业——砖场,也让我们学生去干活,主要是往砖窑里运送砖坯子,红砖烧制好后,再从砖窑里运出来。这个活可真是让人难受啊!运送砖坯子还好些,往外运送红砖那可是难受极了。大夏天里,砖窑本身温度就很高,灰尘大,在里头搬砖,搞得灰头土脸,汗珠顺着脸颊、脖子往下淌,一道白来一道黑。为了加入团组织,我也积极表现,有时候干得眼冒金星,昏昏沉沉。只有休息时,跑到砖窑前的小河沟里喝水和洗头洗脸,从而降降温。
当我们干活时骄阳似火,被太阳炙烤得又累又渴,嗓子眼冒烟的时候,非常渴望能喝上凉透心脾的泉水,或者村子老井里尚未解冻的冰块。那种透心凉的感觉一定爽快。那时,想吃冰棍和喝汽水那是天大的奢望。
在那个时期,我们几乎没有读什么书,对学校之外的事基本是无知的。从书本上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的初中也是在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中度过的。好在“评《水浒》”时,我从学校里拿了一套《水浒传》,在家看了三个月,对书里的那些一百零单八将了如指掌,谁的诨号叫啥基本上都记得。当年特别崇拜鲁智深(花和尚)、李逵(黑旋风)、武松(行者)等人物。
1976年9月升入高中(也是二年制)后,没过多长时间,就得知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革命集团,后来又传来消息说国家将在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此后,学校也重新调整教学秩序,终点将优秀的教师配备到高一、高二年级。教我们的老师都是“文革”之前的大学生,有的是右派,有的是支教来的,就这样给我们临时抱佛脚,进行“填鸭式”教学,一股脑儿都教给我们,不管你是否学懂不懂,理解不理解,就这样度过了高二。1978年我参加了应届高考,可想而知,名落孙山。学校又给我们这些立志高考的学生,办了一个补习班,那时课外读物、学习资料也比以前丰富多了,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我们这个补习班的同学,当年考上中专、中师的有五个人。我上了师范学校两年,1981年7月毕业后,被分配到母校——阿尔拉中学任教。这个时候学校重点抓教学,学生也能安心学习,从而走入正常发展的轨道。
四、教师生涯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也吹进了我们这个闭塞的地方。全社会开始尊师重教,学习风气也好了起来。我从事教育工作时,主要教过初中语文、政治、历史等课程,还担任过班主任、校团委书记、教导主任等职。由于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组织学生开展各种文体活动,知识竞赛等,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开拓视野,还建立了校图书室,取得了一定的成绩。1988年教师节期间被呼伦贝尔盟教育局评为“优秀教师”。
在课余时间,我们时常组织教职工进行篮球、排球比赛。当中国女排夺得五连冠后,极大地激发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振兴中华的口号响彻神州大地,女排的拼搏精神鼓舞人心,排球热就此兴起。人少时,我们就进行二、三人制的半场排球赛,这种比赛我们有时还带点“赌博”性质,那个队输球了,就派人去小学的校办冰棍厂卖一暖瓶冰棍,大家伙儿一起吃。一会儿就消汗了,休息好后,大家带着欢快愉悦的气氛回家了。
在担任团委书记期间,与爱好文学的、志同道合的时任教导主任的孟老师、教导副主任的常老师一起创办一张油印校报,名曰《诺敏浪花》。孟老师担任主编,常老师担任副主编和刻字员,写得一手漂亮的仿宋体字,我也担任副主编和主要撰稿人。孟和常两位老师也写一些通讯和文学作品。我们发动能写作的老师和作文写得好的学生踊跃投稿。我们的这一举措在学校里和社会上反响不错,每出版一期,都分发给各班级,各个教师办公室。这张校报是八开纸张油印的,每一期印刷100份,寄给旗教育局、教研室和各个学校。这在全旗乡下学校里是首创,我写的散文习作《校园里一棵老白杨》在首期刊登后,收到广大师生的好评。那时,我参加了《海燕中短篇小说》刊物(现在就叫《海燕》文学杂志)的刊授文学创作班的学习,当年我的指导老师是宋一平先生,这篇习作发表在刊授版上,年终我被刊授学校评为“优秀学员”。
文学梦是我青年时代的梦想。业余时间,我就阅读大量的中外文学名著,组织学生开展读书会,对作文写得好的学生进行鼓励和在《诺敏浪花》上予以刊登。这样就使教师和学生写作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我们的这张报纸坚持出版了10多期,后来孟老师调走荣升。常老师升任教导主任后,我们又出版了几期,他也被调到别的学校担任校长。此后,《诺敏浪花》不得不停刊,寿终正寝。但是,这张油印小报纸却是我文学梦的开始。
最后,以一首自嘲诗作结吧。
老天让我当文曲,风雨彩虹寻梦来。
怎奈书生且愚笨,耕耘淌汗落尘埃。
乙巳年正月初七写于清雅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