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孟胜昔
在齐鲁画坛,卞鸿鹤以山水画和花鸟画著称。其人其作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已遐迩闻名,可他为人为艺始终谦挹虚己,不露圭角。
退休后的卞鸿鹤,依然充满活力和激情,他在思想道德修养上追求卓越,在花鸟画的艺术田地里深耕细耨,不断拓展创新境界,以麻雀为题材的精品佳作迭出——不从流俗,不同凡响;“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卞雀”的声名鹊起,正可谓“位以德升,画以豹变”。
在北方,麻雀又称为“家雀儿”,它距离人们很近然又很远——遍布农村及城镇,随性而自由,不带给人任何暗示和隐喻,但对人的警惕性极强。它“嘟”一声飞来了,又“嘟”一声飞走了,这一切来如风去也如风,这“嘟”声里不留余响,其实它飞不远,很可能就在我们身旁。麻雀的生命力顽强、坚韧,敢以弱小对抗强大,有着柔韧而惊人力量,特别是在幼雏面临伤害的时候,它的羽毛挓挲起来,像“地母”一样将雏鸟拥进它羸弱而膨脝的胸膛,以巨大的母爱笼罩住痛苦与死亡......聚散匆遽,轮回循环,完满生命。套用茅盾《白杨礼赞》的一句话:这就是麻雀,北方极普通的一种鸟,然而实在是不平凡的一种鸟。
“画龙画虎难画骨”,把极普通而又不平凡的麻雀画好,画出它的“活的灵魂”,的确难矣。很显然,单从画谱和照片中临摹是不行的,须细致入微的观察,心摹手追,精研覃思,要在写生中写出生意。卞鸿鹤在村头场院、山林枝头、沟壑溪涧、荆棘草丛等处,悉心捕捉麻雀的淳朴天真和活泼自由。他还在自家阳台招揽了一批“叽叽喳喳”的常驻“贵客”——它们与卞鸿鹤和谐相处,或痴情地对着他千回百转地鸣叫,或站在他的肩头跳起优雅洒脱的探戈,居室里飘荡着饱满的音符。卞鸿鹤像莫言笔下的“鸟儿韩”一样,嘬起唇,吹起婉转悠扬的口哨,与它们展开一场场心灵对话、灵魂交流。那两颗芝麻粒大小、略有点斜视的黑眼睛,令人心醉神迷,卞鸿鹤的心里全叫欢乐和感动灌满了。“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人与人可以产生共情、产生共鸣,人与鸟亦如是。
每天与这群精致、聪明的小生灵在一起,卞鸿鹤好像找回了未泯的童心,感觉自己不失赤子之心——它们正用清澈、宁静而美丽的孩子般的目光,温润着他,启迪着他,鼓励着他;翅羽在鸣叫中的抖动,也撩拨着他敏锐的感情和灵感的神经。卞鸿鹤的创作激情奔涌,于是乎,形态各异、灵动活泛、趣味盎然的麻雀向我们扑面而来,啾啾唧唧的欢快啼叫、嘈杂细碎的交替鸣唱不绝于耳。卞鸿鹤笔下的麻雀,或振翮抖翼,或旁逸斜刺,或嬉闹游戏,或喁喁细语,或聚头啄食,各具童话感;或是扑棱棱飞起的麻雀群体,或是雄赳赳蹲踞的孤傲不群,都富有情趣、野趣、真趣,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是知、情、意、行相统一。
自然界中,光和色的关系非常纯洁,它俩手拉手,形影不离,快乐无比;蓝天、白云、水流,都是它们的身影——富于幻想的图景。而传统的中国画是没有光影表现的,卞鸿鹤承继传统古典的同时,又融入现代观察视角和独特的个人视角,运用西画的光影与透视,依靠留白和精妙的色彩技法,通过墨色干湿变化,以细腻笔触表现自然生态的光影效果、麻雀的羽毛质感,赋予麻雀的灵动和完美,丰富画面的层次感、立体感、整体感和“呼吸感”,共同延展了麻雀题材花鸟画的创新发展脉络。“卞雀”者,造化心源,传神写照,并具有使用创造力、想象力的超凡能力。没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生活绝对会是另一种样子。
爱默生说,“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一个人充满活力的灵魂。”年近古稀的卞鸿鹤,真诚敦愨,元气充沛,他拥有活力的灵魂——持续的精神成长,独立的思考能力,以及对艺术追求的虔诚而执着、对中国画最高境界的理解和探索。含饴弄孙、契阔谈讌、写生作画,是他目前的幸福所在——他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他学习麻雀的精神,“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麻雀定律”对人生有实践指导意义,是一种生存智慧,在他看来,智慧是谦逊,是洞见,是虚怀若谷,而不是往自己脸上搽粉和贴金,更不是浞訾栗斯和自欺欺人的骄妄。
书法有“先见人后见字与先见字后见人”之说,我会其意:像卞鸿鹤这样,先器识而后文艺,尊传统以拓新境,方立得住、行得远,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