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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白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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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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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 远山 徐书楷

远山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充电线像条僵死的蛇蜷缩在插排边缘。楼下小超市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透过薄墙渗进来,他伸手去够窗台上的半罐啤酒,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突然想起母亲常说冬天喝冷酒伤胃。朋友圈刷新的红点不断跳动,表妹在老家院门口堆的雪人戴着他爸以前戴的旧毡帽,堂哥发在朋友圈的团圆饭照片里缺了他惯常坐的东南角位置。母亲一个月前寄来的羊毛衫还塞在行李箱夹层,快递单上:“早日归家”四个字被雨水洇成了淡蓝色。

“叮叮!”手机在掌心震动,工作群里跳出新消息:“海外版除夕活动页面出现乱码,紧急修复!”他打开网页,盯着屏幕上的乱码,突然想起前年除夕父亲视频通话时突然卡住的画面:灰白头发的老人在医院病床上举起颤抖的手,输液管在镜头里不停地晃,晃成模糊的银线。腊月二十九的北京,冷意好似能穿透骨髓,狂风呼啸着,在高楼大厦间横冲直撞。远山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暖气片缝隙里卡着的银杏叶突然簌簌抖动。

“远山老师,服务器又崩了!”实习生举着平板电脑冲过来,鼻尖沾着不知道哪家外卖的辣椒油。远山突然回过神来,面前的电脑已经熄屏。他连忙打开电脑,微信窗口突然弹出表妹的消息:“哥,大伯的帽子我给雪人戴上了。”他望着雪人头上带着的帽子,它耷拉着,边缘软塌塌地垂落,像极了父亲最后的日子——瘫在床上,像一滩泥。

键盘噼里啪啦地响,远山的额头上沁出一滴滴汗珠,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呼吸声却越来越粗重。他顿感不对,摸向抽屉里的哮喘喷雾。哮喘是十二岁那年被债主上门催债恐吓留下的。远山仿佛看见债主那凶神恶煞的脸在眼前晃悠,他们的叫嚷声如重锤一般一下下砸在远山的心上。他看见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远山用力地大口呼吸空气,可气管却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出尖锐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痛。

待他缓回来时,系统的bug已经被同事修复了。午夜十二点的烟花在云端炸开,灿烂的光斑照在天花板上,像极了老家院墙上被债主泼洒的红漆。

“大年三十了啊......”远山喃喃着,打开手机,望着连着三年取消的车票。最近的车票上写着“2023.1.21”,改签的手续费交了一轮又一轮。那天公司在开年终晨会,总监宣布晋升名单时,县医院的来电在裤袋里震了好多次。等他躲进安全通道回拨,只听见母亲说:“你爸临走前盯着病房门看了整夜。”

好想回家。

其实远山早就知道自己过年回不了家了。一周前打印机吐出的春节值班表上,程远山的名字排在首位。行政总监在表格末尾用红笔标注:“海外项目组需24小时轮值”。不出意外,今天,2024年2月9日的凌晨,他躺在单位的沙发床上,和单位的同事们共度大年二十九的夜晚。

大年三十清晨,手机震动起来,是老家区号的固定电话。“远山,今年真的不回来过年吗?大年三十总该回来过年吧。”电流声裹着女人的咳嗽。“妈,实在是没办法,单位要求咱们项目组的过年期间在单位轮值。”远山轻声回复。

“真走不开吗?你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前年,前年你爸死前都没能见到你......”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起沉默。

“算了没事你忙你忙,我和你三叔一家一起过年。”母亲尽量带着笑意说,“但是年夜饭我给你打个视频记得要接哦。”

“没问题。”远山回复得爽快。

除夕夜里表妹打来微信视频电话。面前的一家人笑脸盈盈地和他唠嗑。表妹翻转了镜头,扫过老妈,三叔,三叔母,小姨,小姨夫还有堂哥,然后扫过八仙桌东南角,那里摆着一副空碗筷,青瓷碗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是他考上大学那年,父亲特意从镇上老窑买的“状元碗”。“就少了个你啊。”母亲笑着眯眼说道。

“明年我一定一定一定回来,我保证。”远山笑着竖起三根手指。镜头里母亲刚要开口,表妹突然把手机转向窗外的烟花,爆炸声恰到好处地盖住了老人的咳嗽声。

表妹挂掉电话的时候,远山正盯着对话框上方“正在输入”的闪烁提示出神。表妹的发来的照片突然蹦出来:“大娘今早去卫生所吊水了,说是老寒腿发作。”照片里母亲蜷缩在蓝色输液椅上,膝盖处鼓起的毛衣轮廓隐约可见他去年寄回去的护膝。

大年初三,远山在工位“摸鱼”的时候刷到匿名帖:“传某大厂年后裁30%,N+3补偿。”评论区有人晒出加班餐截图,鸡腿饭配文:“最后的晚餐。”

总监在晨会上宣布“组织结构优化”时,远山正用指甲刮擦会议桌裂缝——那里卡着一片干涸的韭菜叶,是年会聚餐时研发部小赵被劝酒的呕吐物痕迹。投影仪把绩效考核表投在墙壁上,像张索命符,他连续三个季度的S级评分旁标注着刺眼的“年龄:32”。

晨会刚结束,人力部就发钉钉过来:“程工您过来一下。”

人力资源部的空调开得太足,Lucy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平板:“公司很认可您的贡献,但海外业务调整,研发部得优化一下人员结构......”远山注意到她无名指的钻戒不见了,想起两个月前茶水间的八卦:怀孕女员工被“主动优化”。

签字笔悬在离职协议上方时,手机震起老家县医院的号码。护士长语气急促:“你母亲拔了输液管要出院,说不能拖累你买房......”远山扔下笔往外冲,Lucy在身后喊:“程先生,补偿金会按法定标准......”

远山在急诊室找到母亲时,老人正攥着CT报告单蜷缩在角落。手背上的医用胶带被反复撕贴,边缘微微地翘起。

“你妈不让说。”三叔蹲在吸烟区水泥柱后,火星在指尖明灭,“糖尿病足溃烂三个月了,县医院说再不截肢......”烟灰簌簌落在掉漆的暖气管上,远山想起父亲临终前三叔也是这样蹲在肿瘤科走廊,把一包利群抽成满地残骸。

病房里飘着碘伏和腐肉混合的气味。母亲试图藏起床头柜下的针线筐,动作太急碰翻了搪瓷缸,褐色碘酒药汁顺着她穿的二十年前的制服上的“劳动模范“的字样往下淌。

“你爸走前晚还在改这件。”母亲用浮肿的手指摩挲着毛线接缝,“说北京冷,要加个高领。”她突然咳嗽,痰里掺着血丝。远山正准备按呼叫铃,他的手却被死死攥住,“护工费一天八十,我输完液自己能走。”母亲用浮肿的手拽着远山的毛衣下摆,袖口红线绣的“平安”二字歪歪扭扭。她从枕下抽出个牛皮信封,蜡封上是父亲歪扭的笔迹:致远山。

信纸展开时有细碎皮屑掉落,晚期止疼药让字迹时而狂乱时而虚浮。最后几行挤在边缘:“爸对不起你,农机厂破产时不该借高利贷......那天王会计拿来的是工伤补偿协议,我以为是厂里给的抚恤金......”远山里外翻了翻,从泛黄信纸里找到了张模糊的收据照片,1998年3月17日,农机厂事故赔偿金收讫章下,赫然压着王老板运输公司的红章。父亲用颤抖笔迹在背面写道:“当年他说帮忙走账,要我在空白纸上盖手印......”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远山借口买粥逃出病房。住院部后巷的砂锅店热气蒸腾,他对着橱窗上“年夜饭套餐”的广告发呆。砂锅店电视正播放《法治在线》,主持人说“本市重点整治不良债务。”玻璃倒影里有个穿貂皮的男人正在剔牙——二十年前掀翻他家饭桌的王老板,如今颌下的金链子更粗了。

远山在县医院走廊撞见王老板时,他正站在医院楼道尽头的窗户旁门口抽烟。

王老板将借款合同递给远山,复利计算表像条贪婪的寄生虫,本金二万元已滚成一百四十万。“现在一百万就能两清。”王老板将烟灰弹在“无烟医院”标志牌上,用他的翡翠扳指敲击窗框,“你妈那破房子抵三十万,剩下的......”他突然凑近,烟味混着口臭喷在远山脸上,“听说你拿了裁员补贴?”远山攥紧背包里的离职协议,父亲的信在夹层里沙沙作响。

当夜,远山在母亲病床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屏保设置的是全家福,父亲年轻的脸庞正在泛着蓝光的屏幕里微笑。王老板的催债微信不断弹出。远山打开微信,找到王老板。

“县医院住院部后巷的砂锅点见面。”

远山推开贴着福字的玻璃门,门轴发出生涩的吱呀声。王老板坐在最里侧的卡座,面前的白瓷砂锅正咕嘟冒着热气,汤面上漂着三片肥牛,油脂在铝锅边缘结成半凝固的圈。远山坐在王老板对面,摸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界面朝下扣在油腻的桌面上。

王老板的翡翠扳指敲击砂锅边缘:“到底是北京回来的,裁员补贴不少啊。”他腕间的劳力士表盘泛着幽光,天花板的灯光透过表盘照到远山眼上。

远山看着对方从鳄鱼皮包里抽出账本复印件。A4纸边缘带着扫描时的黑色污迹,1998年 3月那页的蓝黑色复写纸字迹已严重褪色:“农机厂事故赔偿金¥20000.00”,支出单位栏盖着“永发运输公司”的圆形公章。墨迹在“事故责任方”处洇开一团,正好遮住父亲当年的手印。

远山突然撑着油腻的桌面站起来,生锈的铁艺桌腿在地砖上刮出尖啸。“你他妈拿死人骨头熬油!”他吼出声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越过桌面,砂锅里的汤水被震得溅上账本复印件。王老板往后仰时带翻塑料凳,隔壁桌的农民工端着砂锅慌忙躲开,滚烫的汤泼在印着“尿素“字样的蛇皮袋上。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旺。”王老板用手帕捂住口鼻,“当年我去你家催债的时候,你爹也是这么打翻茶水......”

“姓王的,法院见。”远山咬牙说。

“法院见?”王老板笑着,笑声闷在满是油的空气里,“当年你爹也说要去告农机厂,然后呢?”王老板摆了摆手,“法院传票记得寄到永发大厦。”他掏出车钥匙对着门外奥迪按响喇叭,“让你妈准备好房产证,正月一过我带评估公司上门。”他临出门时扯了张柜台上的抽纸擦手,印着“老刘砂锅”的廉价纸巾被团成球弹进路边的小泥潭里。

隔壁桌两个建筑工埋头扒饭,不锈钢勺刮擦碗底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服务员拎着拖把绕过远山佝偻的背影,电视新闻正在重播经侦支队查封某高利贷公司的画面,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砂锅沸腾的咕嘟声:“我市将重点打击暴力催收行为......”

正月初八清晨,环卫车还在清理鞭炮碎屑。远山赶着复班第一天就来到法律援助中心,他门口踩灭烟头,玻璃门映出他泛青的下颌。接待律师翻着泛黄的借款合同复印件。“超过法定利率部分无效,这倒是不难,只需要原始合同佐证”,律师的钢笔尖在“程卫东”签名处打转,“想证明你父亲没有欠钱,有点难。”

“但是我们能让他坐牢,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你听说过吗?”律师突然抬头。

远山点了点头,他们对视,没发出声音。

远山赶紧打电话给母亲:“妈,当时还有谁知道爸的债务这事。”

“另外一个会计,老李,但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他年纪挺大的。”母亲回答。

远山最后在隔壁县的医院找到了李会计,导诊台电子屏滚动着红色警示:ICU探视限时 15分钟。老会计躺在 7号病床,呼吸面罩下的嘴唇结着血痂,床头卡上的入院日期是 2023年 11月 7日,诊断为尘肺三期合并心衰。“程师傅当时是被钢梁砸断肋骨的。”老会计李德全的呼吸在病房里起起伏伏,“王会计说厂里没钱,要拿运输公司账走......”老人突然抓住远山手腕,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回老厂,翻翻旧账本”,李德全的喉结滚动出气音。他突然开始猛烈咳嗽,护工冲进来把老李和远山分开:“病人不能受刺激!”

远山连夜赶回废弃的老厂房,轮胎碾过结冰的油污带,老机床厂的残垣在月光下如同怪兽骨架。他在车间东北角的承重柱前停住,铁锈斑驳的角落有团油纸包,裹着本残缺的车间日志。

“98.3.17,程卫东工伤,工伤抚慰金贰万元。”字迹被柴油浸得模糊,但王会计的签字批注清晰可辨:“生产任务重,暂缓处理。”远山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字迹,仿佛看见父亲。

“程先生,我们可以去县档案馆一趟,据说农机厂的档案都在那。”律师打电话给远山。

“马上去。”远山欣喜若狂。

县档案馆的空调吱呀吱呀地响。“98年改制专柜在第三排。”管理员从老花镜上沿瞥他,镜腿缠着的胶布泛着黄。远山佯装被灰尘呛到咳嗽,趁机用肩膀顶开摄像头的监控角度,藏在围巾里的纽扣摄像机正对泛黄的卷宗。当“永发运输公司”的公章在转账凭证上显现时,他感觉喉结下方的微型麦克风开始发烫。

他把手机拿出来刚要拍摄,管理员突然从背后按住档案袋:“王总说这些材料涉及商业机密。”

“您误会了,我就是查点历史资料。”远山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中。

幸好没发现摄像头。

“律师先生,我们还得去一下县医院,我得去取个证据。”从县档案馆出来,远山立刻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还需要什么吗?”

“我要证明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真相。”

县医院急诊科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太阳穴发胀,远山将《证据保全裁定书》拍在护士长面前时,不锈钢台面震得碘伏瓶子叮当作响。电脑屏幕蓝光照亮2004年1月21日的急诊记录——那年的除夕夜,远山永远不会忘记的,那桌被掀翻的,年夜饭。

正月二十九,上午十点,法院第三审判庭座无虚席。

王老板的律师出示了一份公证书:“原告父亲程卫东于 1998年签署债务确认书!”“申请笔迹鉴定!”远山的声音响在法庭下。他颤抖着打开父亲寄来的每一封信。司法鉴定专家当庭演示了压力感应测试:父亲因右手骨折,1999年后书写时笔压减轻了 30%。而债务确认书上的签名笔压数据完全正常,与工伤后的书写特征不符。

“请被告律师解释这份转账凭证。”检察官将档案馆证据投映在法庭屏幕,“贰万元工伤补偿金为何流向王某名下的运输公司?”

“该证据来源非法!”王老板的律师突然发难,“原告用隐藏摄像机偷拍档案......”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68条,”法官扶正法槌,“严重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取证方式才应排除。”

王老板的律师扶了扶金丝眼镜:“当年农机厂委托第三方代发......”

“反对!原告父亲被被告王某蒙骗,误以为该合同为农机厂发的工伤抚慰金,符合一方当事人故意告知对方虚假情况,或者故意、隐瞒真实情况,诱使对方当事人作出错误意思表示,我方认为这符合合同欺诈,合同无效!”远山的法援律师举手回答。

顿时,整个法庭一片寂静。在一片寂静中法警搀着驼背老人走进法庭时,王老板的翡翠扳指磕在被告席上发出脆响。李德全扶着证人席栏杆,肺气肿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98 年 3 月... 王会计让我把工伤赔偿金通过他名下的公司发放......他说农机厂没钱了,那时我已经半退休......农机厂事务基本都是王会计在管......”

“反对!证人证言与本案无关!”王老板的律师拍案而起,腕表撞在案卷箱上。审判长扶了扶眼镜:“被告方应当清楚,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中,职务侵占罪的证据关联性......”

法庭的空调喷着白雾,王老板突然解开衬衫:“程卫东当年要杀我灭口!”他胸口的刀疤像一条蜈蚣,狰狞地爬在胸口。

“你胡扯!这是二零零四年到我们家催债时自己撞上我们家的架子导致的!”远山的脸通红,双眼怒瞪,“我此生也忘不了那一天,那年腊月三十,你掀翻我们家饭桌,砸了我们家的锅碗,那年我十二岁。”远山向法庭提交了 2004 年急诊记录。记录显示当年除夕夜,王老板左锁骨骨折就诊,自述“夜间醉酒后不慎撞倒客厅货架”。急诊科护士的证词录音在法庭播放掷地有声,“全省的医疗系统都是互通的,二十年前的就诊记录我们只能查看不能修改,有记录说明一定来看过病。”

司法鉴定专家当庭演示三维建模:根据伤疤角度还原,只有自主撞击才能形成此类创伤。

王老板轰然倒下,倒在椅子上,瘫坐着,像一滩泥。旁听席有人大声感叹,“造孽啊。”

“肃静!”法官敲了敲法槌,“接下来宣告判决书。”

法官展开判决书,黑色法袍袖口露出半截白色衬衣:「(2024)浙01刑初128号,被告人王某涉嫌合同诈骗、非法经营、故意伤害案,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现已审理终结。经审理查明:」

「一、1998 年 3 月,被告人利用农机厂会计职务之便,将程卫东工伤赔偿金二万元转入其控制的永发运输公司账户,构成职务侵占罪,依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二、通过篡改借款合同、虚增债务本金及利息等手段,长期实施‘套路贷’活动,违法获利 137 万元,根据《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第二百二十五条,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三、2004 年 2 月实施暴力催收过程中,故意制造虚假伤情诬陷他人,依据《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条,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判决如下:被告人王某犯职务侵占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犯合同诈骗罪、非法经营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若干元;犯诬告陷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百万元。」

「追缴永发运输公司违法所得人民币137万元(含奥迪A6L车辆折价人民币35万元),退还程卫东家属工伤赔偿金本金人民币二万元及利息(利息按1998年中国人民银行六个月至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9.36%计算,自1998年3月17日起至执行完毕之日止。」

「撤销原告程远山家庭房产抵押登记,相关借款合同自始无效。」

警察查封永发大厦时,王老板瘫坐在鳄鱼皮沙发里,腕表磕碎在地:“当年就该把你们全家......”远山看着警察给王老板戴上手铐,他胸口那串曾经耀武扬威的金链子,此刻正卡在“犯罪嫌疑人”标牌的铁环里。

回到县城后,远山每天都扶着母亲练习假肢行走。复健室的镜墙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远山复健室里收到前同事信息:公司因财务造假被立案调查。他望着这条信息,犹豫了一会,打了些字又一一删除,最后还是关了手机。

律师打来了电话,说永发大厦改成法律援助中心了,问远山要不要去当计算机顾问,远山望向母亲,母亲点头,远山于是应下。

故乡是山城,远山望着窗外的远山。铁轨尽头升起炊烟,新栽的桃树正在抽芽,二十年前的积雪终于化作春水,漫过老机床厂生锈的齿轮。

春风吹来,远山转身望向父亲曾经总是佝偻着背坐着的小桌子,桌上静静躺着父亲生前的日记,被春风吹开,翻到某一页,上面写着:“人要活得比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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