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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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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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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老城游杂记

据说现在最流行的过周末方式,是就近异地住酒店,比如深圳的上班族,周五一下班从高铁站杀到广州,住两天酒店,逍遥自在,远离班味。但两天时间终究紧张,于是我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准备去广州待上一周,仔细感受一下广州的老城魅力。

广州人认证的老城主要是越秀区、荔湾区以及海珠西。去年以火车站为中心,逛了广州的几处道观,今年我把酒店定在了十三行旁边的上下九。

乘坐广州地铁六号线,从文化公园站出来,横跨广州文化公园到达另一边,就是赫赫有名的服装批发一条街,名为“十三行路”。

“十三行”这简单的三个字却有丰富的含义,它既是一条路,也是一片区域,还是历史上的一个机构,更是一群人,一个活着的古代商业传奇。

作为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广州一向处在极其特殊的地位,自秦汉时期就有商船从广州出发抵达东南亚,南北朝时期,达摩东渡,在上下九路的西来初地登岸,至唐宋,朝廷开始设立专属机构管理对外贸易。

民国以前,由广州通往五大洲的七条路线已经形成,前四条皆在明朝万历年间开通,分别是广州--望佳锡--帝汶;广州--果阿--里斯本;广州--马尼拉--拉丁美洲;广州--马六甲--长崎。到清朝乾隆时期,美国的“中国皇后号”从纽约历经一百五十多天,抵达广州黄埔港,自此出现了第五条跨越大洲的海上通商路线。嘉庆朝又添加了广州通往俄罗斯和广州抵达大西洋两条路线。

十三行作为清政府唯一指定负责对欧美通商的特区,在公元1757年~1842年间,一直处于和欧美通商的强势地位,也就是著名的“一口通商”--谁硬谁说了算。

关于十三行这个名字的由来,众说纷纭,难以明确。有人认为“十三行”名称源于明代的牙行制度,也有观点觉得“十三行”源于最初涵盖珠宝、棉布、瓷器、丝绸等13种主要贸易行业,还有人坚称与行商数量有关,认为清代乾隆年间,广州行商曾被规定为十三家,因此得名“十三行”,实际上商行数量并非固定,时增时减颇为机动。更有甚者言说与算盘行数有关,认为名称源于算盘的十三行,因古代商业交易常用算盘,故此得名“十三行”。

无论何种因由,十三行崛起于康熙年间开放海关贸易,这是不争的事实。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在《广州竹枝词》里描绘广州开海设关后的贸易情景: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大量白银通过贸易流向中国,让清政府积累了巨额财富,也成了后来西方列强纷纷觊觎的一块肥肉。

我国古代沿海历来有通商的先例,清朝早期由于台湾郑氏王朝的存在,清政府实施“海禁”和残酷的“迁海令”,禁止沿海居民出海,限制内陆与台湾及海外联系。直到1684年,康熙平定四方后,在两广总督的提议之下,再次开放海关及沿海贸易,允许民众出海经商,并设立粤、闽、浙、江四大海关,此举迅速吸引了海外诸国使者携带贡品以及商队,商人逐利,他们漂洋过海带来了西方的文明成果,又把神州大地上的丰富物产带回家乡,一来一往的交易间,完成了商业文明的进化,随着船队归航,中国的瓷器、茶叶、银器、丝绸、漆器等等,都成了大洋彼岸贵族争相抢购攀比的奢侈品。开放沿海通商,为清朝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也使广州占据着商业重镇的特殊地位。作为管理海上贸易的行政机构,到乾隆二十二年,朝廷关闭其余三处,只保留了粤海关,依旧独家管理对欧美商贸事物,广州一跃成为海上贸易大港,乾隆拍板的“一口通商”则持续了八十多年。

在一些晚清题材的香港老电影里,“十三行”这三个字时常出现在台词里,我最早萌发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时候特意去查了十三行的资料,这是岭南商业的一代传奇。

在清朝,粤海关负责对外贸易管理和税收,直接隶属于清政府。十三行则是清政府特许专营对外贸易的垄断组织,受粤海关管辖,属半官半商性质。十三行行商不仅代表清政府管理外商,还拥有茶、丝、棉布等特许商品的经营权,可以说是一家独大的局面。

现在文化公园里有一座十三行博物馆,馆内用实物展示和文图解说的形式详细展现了十三行从出现到兴盛,最后消亡的全过程。伫立于此,历史的车轮仿佛在眼前又一次碾过,心中感慨颇多。

离着文化公园不远处的珠江边上,还有一座粤海关博物馆,这座建成于1916年的欧式建筑又被称为“大钟楼”,缘于楼顶保存完好的英制全机械传动式立钟,楼前就是珠江河道,据说以前报时钟声响起时1公里范围内均可听到。

广州是生丝、丝绸的重要对外贸易口岸,同时也进口毛皮、毛织品、木材、胡椒、西洋参、西洋工艺品等,只不过中国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使得洋货在国内市场销售起来举步维艰。

这种局面随着贸易往来的加深逐步改变,尤其随着开海贸易之后外国商船纷至沓来,中国的先进文明流向西方,西方学者也赶赴中国学习东方文化,研究中国的哲学、农业、语言文字、中医中药、工艺美学、绘画、建筑等等,形成了东学西传、西学东渐的中西汇流局面,而广州无疑充当着这种文化交流的通道。

以现存典型的广州古建筑陈家祠为例,作为中式祠堂建筑代表,其设计上就有不少西方因素,比如在砖雕、木雕等装饰中,出现了带有西洋风格的小天使形象。部分隔断和窗户镶嵌有彩色刻画玻璃,这种玻璃最初由西洋引进,同样具有异域情调。

而在一德路上的正宗西式建筑石室圣心大教堂,则在建造时以糯米浆混和桐油、石灰作为粘合剂替代水泥,教堂内部地板选用广东当地的大阶砖,屋面和外墙的出水口设计为中国传统石狮子造型,部分门框雕刻采用广式木雕工艺,凡此种种,隐藏在欧式教堂身上的东方元素,同样在向我们展示一个多世纪以前,两种文明碰撞出的火花。

在十三行博物馆的展柜里,我们能看到许多东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五常酸枝家具是清代后期专供外销的广式家具之一,畅销欧美,带有明显的西洋风。作为漆器发源地的中国,漆器工艺在清代集历代之大成已经相当精湛,外商会在欧洲制作胎体,随贸易商船到达广州,由广州工匠进行描绘,再运回西方销售。银器和瓷器同样有类似演变,从早期纯正的中式风格,渐渐融入西方元素,形成了一批特制的外销品。

时代车轮不停前行,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的完成以及清政府的闭关锁国,跟贸易商船一起驶入广州的不再局限于各种商品,还出现了鸦片。

自鸦片战争始,《南京条约》签订后,“一口通商”局面结束,西方列强和清政府开始异位而坐,十三行行商在官府和外商的双重压迫下变得举步维艰,破产、抄家、下狱、充军,至第二次鸦片战争,十三行彻底消亡在战火之中,长达一个半世纪的商业传奇自此谢幕,另世人唏嘘不已,而古老的东方帝国,也掉尽了爪牙,沦为西方列强纷纷垂涎的一块肥肉。鸦片之毒,足见可怖。

从文化公园里的十三行博物馆,再到一街之隔的粤海关博物馆,细细观读,了解这段曲折的历史,心情略微有些沉重。仿佛感受到这种低落的心境,天气都骤然发生变化,入夜时雨丝如织起来。

第二天再次踏足十三行路,看到雨中拖着拉车或扛着货包行色匆匆的人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心想,是不是一百多年前,这里的行商也是冒着秋雨在做生意。

曾经的帝国海上贸易,出现,兴盛,消亡,涅槃,如今再次焕发生机,十三行路长长的街道两旁都是服装和布料批发商铺,走到头,紧挨着文化公园侧门的十三行路一号,是一座建筑宏伟的服装城,来来往往进货销货的人群里不乏各色皮肤的外国人,恍若历史重现,仿佛那个帝国海关贸易盛景,穿过时光长河,投射到今天的影像。但我知道不是,这只是今天的人,今天的事。

越过十三行路继续往前,是一德路批发市场,有别于十三行路的前身历史悠久,一德路出现要晚很多,大约民国初期,广州大规模拆除城墙、修筑马路,此处系原明代南城墙所在,被开辟为宽阔道路,因附近的一德学社而得名“一德路”。当年法国人强行在总督府旧址上修建的圣心大教堂就在一德路上,如今成了游客自由打卡参观的景点。一德路本身也是批发一条街,海货、干果、糖果、玩具,几大项共有超过一万家批发商户,这里的食材通过现代货运途径抵达世界各地的餐桌后厨,盛况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十三行外贸。

通往沙面岛的路上,在黄沙地铁站出口,还有一处中药材批发市场,除此之外,今天以十三行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亦有不少类似规模的大型批发市场,涵盖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类商品。今天的广州可以说是再度跻身成为世界级的一个货源供应地,批发市场一定程度上再现了昔日十三行的繁茂盛况,尽管今天的十三行早已不是当初的十三行,脱胎换骨之后,它在焕发更为浓郁的生机。

夜晚自长街一路散步而归,一眼望不到头的骑楼底下过道里尽是搬运货物的生意人,男女老少都有,接近晚上九点,雨中的广州已经有了十足的凉意,但人们依旧为生活奔波着,中国人仿佛永远也闲不下来。

同一时刻,不远处的沙面岛则有另一番宁静。

沙面岛四面环水,是被珠江冲积而成的沙洲,又名拾翠洲,南边是珠江岔口白鹅潭,其余三面被沙基涌水道切割,形成了一座独立的陆地岛屿,与北边只通过几座石桥连接。

这里是昔日的清朝海关要塞,鼎盛时期的粤海关就在沙面岛旁边,得益于十三行的设立和兴盛,清政府钦定十三行处理外贸通商,粤海关总理税务,而这富得流油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武力保障。于是清政府在沙面岛建西固炮台,成为了当时的城防要塞,管理城务,震慑外商,保证了十三行繁华商业的安全。

可惜随着清政府的衰落,鸦片战争之后,十三行被付之一炬,粤海关形同虚设,就连城防要塞沙面岛也沦为英法租界,转眼成了他人领地。许是外国人也看上了这座小岛的地理位置和清幽环境,在此大兴土木,建造了留存至今的许多欧式建筑。

如今外地游客来沙面岛,无非是冲着两点,多种欧洲风格的建筑,以及百年以上的古树。

沙面岛上共有150多座建筑物,其中42座特色鲜明的包含新巴洛克式、仿哥特式、券廊式、新古典式及中西合璧风格,如同西方电影里古老的欧洲城堡,带着一丝神秘气息,以及从历史深处走来的沧桑感,这也是吸引游客拍照打卡的主要目标。

白色立柱是欧式建筑的一个特征,沙面岛上的建筑整体风格端庄大气,干净整洁中透着一丝肃穆,且大多保存完整。当初英法联军建造的这些宏伟建筑用途颇广,银行、教堂、领事馆、洋行、邮局。经过一系列改进修缮,那些曾经作为英法租界资产的大楼,现在成了岛上的商店、公司、旅馆、饭店……沙面岛上不止有吃喝玩乐,还有学校,教堂,这处隐蔽的小岛,虽然身处广州腹地,却实在有一丝“不在此山中”的奇妙与清静。

让人称奇的除了建筑还有古树,岛上共有137 棵古树,其中 68 棵是香樟,有两棵二级古樟的树龄超过了300年 ,这些树有的和岛上建筑一同降世,有的比这些老建筑更古早,如今依旧生长茂盛,在建筑之间交织伸展,繁茂的枝干遮蔽了林荫道上大片的阳光,使得这片岛屿即便在夏日也颇有几分清凉。树荫下漫步,有一种独属于此地的轻松和惬意,就像远离了俗世中的无数烦恼,心中澄净,整个人都自在了。

沙面岛凭借其特有的欧式风格建筑,在国内诸多景区里独树一帜,结合其沉重的历史背景,这样的地方,印象中,可以与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南北并列。

提到建筑,又必须得说一说“上下九”的骑楼。

初见“上下九”这个名字就觉得很新鲜,事实上这条街不止是上九和下九,还有第十甫路,囊括了横穿宝华路、文昌路的一大片居民区域,早在明清时期,因负责对外贸易的十三行口岸就在隔壁,上下九等周边地区因十三行的兴盛而身价倍增,许多巨贾豪商的府邸就建在上下九路,带动了上下九的繁荣,这就是所谓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十三行被毁之后,商人们更是纷纷将家业资产转移到此,很快这里就汇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此后贸易流通虽不如十三行时期,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上下九都可以看做是广州的CBD,许多今天依旧享誉盛名的品牌都是当时在此创立,历经时代巨浪淘洗,上下九之名得以保留至今,成了新中国独具岭南特色的代表性商业步行街。

上下九保存完好的骑楼建筑又被当地人称为“五脚砌”,闽南语称“亭仔脚”,盖因建筑物一楼临近街道的部分建成行人走廊,路人穿梭而过,走廊上方为二楼的楼层,犹如“骑”在一楼之上,故此得名“骑楼”。一般情况下一楼被用于经商,二楼以上住人,很多影视作品里都能看到骑楼的影子,观众或许不知其名,但多数情况下一看这建筑就心知是在广东了。

骑楼作为典型的西关建筑,代表性的三重门布局由矮脚门、趟栊门和大木门组成。前者可遮挡视线,后者彰显气派,中间的趟栊门则兼具通风与防盗功能。外墙采用水磨青砖,墙基用花岗岩石条砌筑,门窗镶嵌彩色玻璃。骑楼间狭窄的通风排水巷道,寓意“平步青云”,被称为青云巷。

今天的上下九住户沿袭了骑楼的基本用途,沿着主街两侧的一楼尽是各类买卖商铺,涵盖日常衣食住行的诸多商家,依旧在用他们的坚守和创新,延续着粤商的优良传统。

上下九汇集的人群自然也不止是三教九流那么简单,作为通商之地,人群聚集一贯混杂,除了本土居民,最主要的就是远道而来扎根于此的商人和过往的行商,各路工匠手艺人,文人士绅,卖艺表演者,此外朝廷驻兵,还有一个重要群体就是外国商人。

长达近百年的“一口通商十三行”时代,无数来自大洋彼岸的外国商队船只停泊在珠江岸边,那些“洋商”自然不是匆匆来匆匆走,他们要在这里交易,自然就要客居一段时间,尤其每年的四到六月份,甚至还有一些洋人选择常年侨居于此。不管怎样,在当时的封建环境下,见惯了外国人的广州人应该也算是眼界开阔了,不像我这种活在文明社会里的土包子,我到今天在广州看到满大街的黑人,心里依旧会啧啧称奇。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广州市第一条正式批准的商业步行街,上下九近千米的长街完美展示了中西方文化的融合,也向外界展示了地道的广府文化。

百年老店陶陶居至今屹立在第十甫路上,楼高店阔,金碧辉煌,据说可同时容纳过千人用餐,真真是门庭若市。但我就在门口驻足拍了几张照片,没敢进去,有一种来自钱包的心虚。

根据资料记载,早期主营粤菜、茶点、月饼的陶陶居创办于光绪年间,最早叫葡萄居,葡萄居的老板姓黄,黄老板过世后葡萄居一度陷入停业,后被茶楼大王谭杰接手,招股集资重新开张。因嫌葡萄居之名粗陋不雅,便从某茶室买来晚清学者康有为的题字“陶陶居”,意为“来此品茗,乐也陶陶。”

在珍馐如云的广东,一家老店能坚持百年,靠的绝不仅仅是坚持,百多年延续下来,陶陶居如今也开始推陈出新,在传统广式美食的基础上研究新菜品,琢磨新花样,借此吸引年轻的顾客。

岭南手信莲香楼也在上下九,这是一间专营糕点美食的茶楼,招牌莲蓉糕点为其赢来了“莲蓉第一家”的美誉。同样经营糕点美食的茶楼还有西如楼,但从店面上一比较就弱了些排面,据说广州第一代茶楼王谭新义拥有九家带如字的茶楼,“九如”之中每一家都不弱于莲香楼,分别叫惠如、东如、南如、宝如、瑞如、三如、太如、西如、多如,时过境迁,九如大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西如糕点吃着还可以,我是晚上在外卖平台点了当夜宵吃的,虽然香甜可口,但许是年岁上来了,着实有些吃不太动,两块下去就有点腻,想来广东人用其做茶点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甜的点心必须得来点淡雅略带苦涩的清茶,喝一口鸭屎香,轻咬一口甜点,如此方得阴阳调和之味。

创办近百年的另一家粤式餐饮巨头“广州酒家”,总店位于文昌南路与下九路交汇处,这也是广式老餮聚集的地方,于2023年闭店宣布改造升级,据说要在原有设施装修升级的基础上,将总店打造成以“文化食旅”为主题的粤菜文化博物馆,我去广州的时候,这家店已进入开业倒计时,但一直没等到,待我回到深圳没几天,开业了,可惜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去,只能留待将来。

如陶陶居、广州酒楼这些格调极高的餐饮地,往往都价格不菲,像我这般穷游者,更倾向于一些亲民的小吃。和全国各地的商业步行街一样,上下九也有一条美食街,穿梭在烟火气弥漫的小巷里,点一碗广式糖水,过了嘴瘾的同时血糖飙升,我一直以为广东人的糖水是为了压制凉茶的奇苦,两者相遇,颇得传统文化里中正平和的意思,而外地人只能吃甜,咽不下那苦,所以这甜蜜的品尝就有些失衡。

我喜欢广式牛杂汤里炖的萝卜,炖牛杂的滚汤里味料十足,肉香浓郁,原本寡淡无味的萝卜块在牛杂汤里煮透,吸收了足够的汤水和滋味,有牛肉的糜香,又有“肉头”的口感,再掺些浸满汤汁的豆泡,咬一口汁水充足,满嘴生香,并不比吃牛肉带来的满足感弱上分毫。

皮薄如纸的潮汕蒸饺,馅料丰富多样,淋上灵魂的炸蒜头油,咬一口下去,软绵中裹着一些酥脆,再蘸上一点点酸甜的红醋,十分可口。据说很多人从戏院出来都要排队买一碟薄皮蒸饺裹腹。

莲香楼旁边的平安大戏院,建国初成立,当年主要是粤剧演出,时至今日也演变成了汇聚多类别演出、电影、传统粤剧会馆的大型多功能文化娱乐场所。

沿着上下九闲逛觉得视野开阔,但纵向深入上下九历史文化街区,街巷纵横交陌如同蛛网蚁穴,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则一直处于反复转圈状态,进去转一会差点走不出来,这是我比较佩服当地人的一个地方,他们应该人均具备极强的方向感吧。

上下九广场的牌坊后面有一座玉器批发城,以此为起点拐进去,在华林寺边上是一整条的玉器古玩街,我对玉器古玩都不太感兴趣,倒是颇为好奇华林寺,这座古寺若从其前身西来庵算起,已经有超过千年的历史,虽几经沉浮,终究是底蕴厚重,据说此地是达摩东渡登岸之处,高僧在此结草为庵,后世人称“西来初地”。

可惜我没能进去一睹真颜,不知是我找的方向不对还是怎的,玉器街一侧能看到许多地方在施工,按照门前指示牌寻过去另一处门也是关闭的,反倒是另一个牌坊旁边的锦纶会馆开放着,进去逛了逛,最里头有香云纱的产品,热情的主理人问我要不要买两件,吓得我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欲再调转方向去寻华林寺入口,奈何那天忽的又下起了雨,便只得匆匆离去,回到民宿久久不能释怀。

我住的地方是提前预订的民宿,就在上下九的边上,光雅里胡同里头,房价不高,许是工作日又非节假日的缘故,但房间很干净,空间也比较宽绰,性价比相当高,出门转个弯,从胡同里钻出来就是上下九。

沿着上下九路,由东往西走到步行街的尾端,道路并未断绝,而是续上了另一段路:恩宁路。 

据说是广州老城里最美的一条街,它美在何处呢?恩宁路也是传统的骑楼建筑,保存比较完整,人们居住于此,老建筑和新生活,新旧时代交融,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这里最为著名的景点是永庆坊,在恩宁路一侧,多处巷口可以通入永庆坊,是占地极广的一片商业步行区。

进入永庆坊之前,由上下九转入恩宁路伊始,左侧一条胡同里是詹天佑纪念馆,这位历史名人故居,还是很值得一看,纪念馆还有一座詹天佑小学。

恩宁路上有许多手工艺品商店,琳琅满目的铜艺品,在店里挂得满满当当,看每一个都有些爱不释手,手艺人坐在店门口狭窄的角落里,手上依没闲着……

游人主要聚集在恩宁路右侧,因为这边可选的游览目标更多。

由多位粤剧艺人共同建立的粤剧同人行会组织--八和会馆--就在恩宁路上,夹在民居之间,其貌不扬,却是粤剧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永庆坊的入口有很多,随便选一个走进去,曲巷交错,但各有相通,荔枝湾的北端就在永庆坊内,几栋老建筑的后头,花船停泊在岸边,只需几十元,就能享受江南春色般的游船体验,荔枝湾总长将近三公里,从永庆坊这头游到最南端,途径几处文化街区,两岸景致不绝。

永庆坊内部有非遗街道,钻进狭长的小巷里,不同的非遗民俗馆散发着别样的魅力,李小龙祖居也在坊内,需要从永庆坊内部一侧的门进去,靠近恩宁路一侧的门关着。狭窄的巷子里,并不仅仅出了李小龙这位武术大家,还有其他名人旧居,或塑像供游人瞻仰。

永庆坊内最瞩目的当属越剧博物馆,古建弭新,风景别致,有浓郁的古风特征,也是吸引最多游客前来打卡拍照的地方,摄影爱好者和身着汉服的网红,都在此处徘徊,我有点羡慕他们,似乎这些人是真的不用上班,转念一想,或许做网红就是他们的职业,这样一想,更羡慕了。

粤剧艺术博物馆北门出来,跨过一座石桥,一水之隔的对面就是多宝街,这里是居民区,也是一条老街坊,路边建筑并不比恩宁路上的差,相反,因为老广州人长居于此的磨合,这些建筑在烟火气息的熏染下,反而更有一种原始的,来自时光深处的美感。

至此,我在广州已经度过了四日,虽说有小半时间都在下雨,但并不影响我出门闲逛,以上下九为中心,周遭几公里之内的老城已经被我细细走过一遍,最后一天,我打算逛逛北京路。 

网上看到过一种有趣的说法,北京的前门大栅栏对比之下就相当于广州的上下九,而广州的北京路步行街则更象是北京的王府井大街。

头一次在广州街头看到北京路的路牌,心里觉得有趣,国内有那么多城市,得益于基建狂魔前些年的发力,每个城市又有那么多道路,印象中有许许多多的解放路,建设路,文化路,人民路,至于以地名命名的道路,也有极其常见的中山路,南京路,上海路,但在我去过的有限城市里,广州这里是我第一次看见北京路。

北京路步行街也不是单单一条路,而是涵盖数条街道纵横交错的范围,论规模在全国的商业步行街里头也排得上号。从入口路牌的介绍上看,广州北京路文化旅游区规划范围西至教育路、广大路,北至中山五路、广卫路(延伸至南越王宫遗址、城隍庙),东至文德路(延伸至万木草堂、东方文德),南至惠福东路、文明路,总面积约0.36平方公里。

广州北京路的历史相当悠久,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里,人们管这条路叫“双门底”,历史来由说法不一,常见的说法是因为北京路原址曾经是早期广州城核心地带,唐代末期清海节度使刘隐扩建广州城,将南城墙从中山路一带扩展到西湖路一线,新南城门设在现北京路广百门口,刘隐在南门上建清海军楼,城门设双阙。宋代扩建清海军楼,因双阙不合规制,改成双门洞,俗称“双门”,老百姓就叫“双门底”。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是说清兵接管广州的时候,有两位官阶级别一模一样的官员来治理广州。按照习惯,一个官员只能够从一个城门通过,同时有两位官员就要有所避讳,于是就在城楼里开了两个门,各走一门。当然这个说法更倾向于民间杜撰的传奇故事,但清朝时期清海军楼确实改过名,被叫作“拱北楼”。

清末时,北京路一带被叫作永清路,意思是大清永存,清朝灭亡后,广州为表达灭清兴汉,将永清街改成永汉街。民国时期,为纪念国民党元老胡汉民,永汉路改为汉民路。解放后,汉民路恢复为永汉路。1966年,永汉路改成北京路,以表达广州人民对首都北京的向往和热爱,一直延续至今。

综上来看,这条寄托着广州人民爱国情怀的道路,身上马甲多到广州人自己可能都记不清。

相较于数不清的马甲,北京路上吃喝玩乐的店铺更是让人逛到“疲惫的程度”。主要是北京路步行街涵盖的范围里,并不仅仅是寻常意义上的商店,在其周边辐射范围里还有寺庙古迹,历史遗址,博物馆,风景区,美食街,各类游乐场所,可以满足不同兴趣爱好的游客。

我是从靠近北京路地铁站的连云里入口进来的,排头一只船模“海丝之舟”立在路口,内部还是一个铺子,很有创意。

沿着这条主路进去,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店,随着日头落下逐渐热闹起来,商店后面延伸出去的街道也各有不同,起初左边拐进去的小巷是旧居民区,路边古木参天,遮蔽了巷子尽头的夕阳,几户人家门口,有闲坐的住户在聊天,但我听不太懂。

往前走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边是同样热闹的商业街,夜色降临,华灯骤上,招牌层叠下有一些旧时香港影片里的街头氛围。

北京路主干道走到中间位置,北京路古道遗址就在脚下,透过路面玻璃可以看到不同的朝代层层堆叠,这里直行走到头是天字第一码头,而往左走,是同样宽阔的步行街,两边尽是美食店铺,有一种埋头猛吃也吃不过来的无力感,甚至是眼花缭乱,看见哪家都想尝一尝,最后犯了选择困难症,俩小时过去了,发现自己只喝了一杯柠檬水。

这段路的中间有大佛寺入口,牌匾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显得极不起眼,但站在门楼外头,穿过窄窄的巷子可以看见寺庙里供奉的佛像,笑眯眯看着过往游人进进出出,走进去更是别有洞天,但这不是大佛寺的正面。大佛寺的正面在另一个方向,沿着步行街拐进去就可以看到,或者直接从寺内横穿,大佛古寺香火旺盛,信众颇多。

正面普觉楼辉煌雄伟,巍峨壮观,堂皇瑰丽,气势恢宏。楼前挤满了拍照的游客,又因为旁边的商场客流量很大,路边还有交警在维持秩序。

我挤在人群里拍完照,身上已经失去了九成力气,走进旁边黄埔记糖水铺里补充一下元气,哦吼,价格不太亲民,但来都来了,吃一碗吧,小小一碗普通的红豆沙就敢要价十六块,要不是已经在店里坐下了,我高低是要翻完白眼就走的。

抛开历史悠久这一点,建国后重新规划的北京路旅游区已经替代了广州老城区其他的商业街,一跃成为新流量王,即便工作日,这里也有熙熙攘攘的游客。相较而言,上下九虽也名声在外,同样的工作日里,游客要比北京路上稀疏不少。 

广州市对北京路的开发并不局限于线下的规划和建设,还单独上线了“广州北京路”的小程序,把生意做到线上来,实现全方位的发展。目前上线的功能有限 ,但还是挺有潜力的。 

我在广州住了五天,也许是想看的地方太多,并没有来之前所想那般在古城小巷慢吞吞闲逛的悠然,虽然大致也是按照规划的路线走了下来,我想,大约这就是当地住户与过往游客的区别了,一个是从从容容游刃有余,一个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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