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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沐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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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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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

                                            月光惹的祸

清冷的月光普照宽阔的街道,煞白的天空高远宁静,静悄悄的村落,此刻没有犬吠声,没有公鸡打鸣声,“吱当!”“哐当!”厚实的木门两声响,从胡同里钻出姐弟俩,姐姐穿着绣有朵朵小梅花的高粱红小单褂,一条肥腿裤,上面秀着一条小花狗,这是娘用大闺女的裤子给二丫头改做的,二丫乐滋滋。

小弟睡眼惺忪地跟在姐姐身后,胖嘟嘟的小身板晃晃悠悠,噘着嘴小声嘟囔着说:“姐,咋今天没看见背着粪筐的老爷爷?你看表喽白?”“别说话,你看天这么亮!一会儿,老爷爷就出来了。这次轮到你喊了,你大声喊:令溪,令溪,起床了。”二丫回头拽起弟弟,拉到跟前小声叮嘱着。

刚站到令溪家门口,弟弟揉了揉眼还没张嘴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地向着姐弟俩走来,只见那人用衣服捂住脸颊,一个劲地跺着脚,嘴里发出嚎声,把姐姐吓得双腿哆哆嗦嗦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弟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别哭、别哭,是我,我逗你俩呐,现在才三点多,你俩起早了,快回家睡吧!我是你们胖嫂,认识不?”说着掀开了脸,愣头愣脑地说笑着“二丫头,回头给你娘说,胖嫂去林场拾柴火去,街上遇见你俩,扮鬼吓唬人儿哩,别怕,快回家!离上学点还早,你俩这是起冒了”还没等胖嫂说完,姐姐拉着弟弟一缕烟似得跑回了家。娘太累了,鼾声阵阵,俩娃挪动着脚步,摸上了炕躺下,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一声不吭。

“二姐、润成,我们在外面等你们,快点起,要误课了。”嘴里嚼着馍喊二丫姐弟俩一起去上学的双影,还是像往常一样手里拿着馍馍边吃边等,嘴里发出嗡嗡声:“今天这是咋地了,这么晚。”突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手中的馍,她迅速把手抬高,生怕被饥肠辘辘、四处觅食的流浪狗抢走,小妹双凌躲闪在她的身后。

公鸡拍拍翅膀,站在树杈上竖起髙颈,张大嘴巴“呜呜呜”破晓的叫声,响彻天际,四周鸡鸣此起彼伏。姐弟俩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来,经历噩梦般恐惧的神情还浮现在稚嫩的脸上,很快双影那晶莹剔透、会说话的眼睛看出了端倪,追问小弟,发生了什么事?憨厚的小弟支支吾吾地说:“双影姐,以后每天你起早喊我们。”“咋地了?快说,我可没二姐勤快,这是为啥?”双影快言快语地问着。润成慢吞吞地说:“今儿我们起冒了,胖嫂扮鬼吓唬我俩,差点把我吓尿裤子。”说罢双影哈哈大笑,飞快地跑去学校,等二丫到教室时,班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二丫看她们三五一伙在说笑,乐在其中,默默地低着头,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和任何人交流。

过了一会儿,同桌雄杰走来,隔着二丫把书包放在课桌上。用一个手指碰了碰二丫的肩膀说:“喂!同学,让我过一下。”二丫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耐烦地说:“后面没人,从后面过。”雄杰瞪大眼睛惊讶道:“姑奶奶,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里面是我的座儿,我就从这儿过,闪开。”这时,机灵鬼双影赶快跑过来说:“你可别惹我二姐,否则我们姊妹仨,不会饶过你。”拉着雄杰跑出教室,回来时雄杰嘴里咯囔着:“多大点事,弄得跟我吓唬她似的。”二丫听到此话,趴桌上摸起了眼泪,把雄杰吓得乖乖地从后桌跳到了自己的座位,挨着窗户坐下,眼睛朝二丫偷瞄一眼,又转过头向外张望。班长梅海一声令下:“上课了,大家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背课本第二十页古诗。”这嗓门谁敢不服,小报告立马打到老师那里。

二丫拿起书,不出声,木讷地看着。雄杰拿着书护住半个脸对着二丫小声说:“下课了,我教你叠千纸鹤。”

“谁用你教,我早学会了。”二丫不屑一顾地回答。

“不可能,谁教你的?”雄杰疑惑地问道。

“我自学的,用你管。”二丫突然精神焕发,略带一点坏笑说,“你叠时,我偷学的。”

“你真会了?”

“嗯。”

“我不信。”

“不信,拉倒!”

“要不,下课了,你给我叠一只,我就不相信你真学会了。”

二丫高兴地说:“好!”伴着郎朗的读书声,他们也大声地读了起来。

放学的路上,双影拖拉着快露出脚趾的千层底布鞋,急匆匆地跑到二姐跟前问:“姐,你果真学会叠千纸鹤了?”

“啊!”

“好姐姐,你也教教我吧!”

“不教!”

爽藻劝解道:“谁让你惹咱二姐的,大喇叭,让同学都当笑话讲,你高兴了,二姐可不高兴,哼!”双影辩解道:“我只是说润成被吓的差点尿裤子,可没说二姐呀!”“就你嘴快,就你好!”二丫愤怒地说。双影看情况不妙,赶紧道歉:“姐,是我不对,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这还差不多,咱姐妹仨一起长大,不能随意叫人家当笑话。”爽藻应和着说。没心没肺的双影嬉皮笑脸地说:“爽藻姐说的对,我改,我改!”

                      

                                                  秋映心扉

清晨,东方一片火红,红晕的光像新娘的面纱,遮住害羞的太阳,一种朦胧美笼罩着四野。已而,太阳开始光芒四射,照耀大地,成熟的庄稼金光闪闪,各色草儿摇曳生姿,在生命的尽头毫不懈怠。狗尾巴草上,晶莹的小露珠伴随着微风翩翩起舞,零星的知了皮趴在树腰,小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燕子依旧留恋着北方,整齐站立在电线上,深情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又不时地瞧瞧早读放学的娃娃们和起早耕种的人们,夏季的雨水灌满了学校后面的大坑,鱼儿浮出水面,冒冒泡,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自由自在游来游去!

几个调皮的男生拿着小石子打水漂,吓得小鱼游向远方。小猪拱着坑边草,附近的乡民带着小狗来寻找,拿着棍子赶着小猪左右跑,小狗翘着尾巴来帮忙,“旺旺旺”撵着小猪跑回家。大街上、胡同里猪屎狗屎,满地是,老爷爷一大早能捡拾好几筐,坑坑洼洼的土路人们每天要走多少趟,秋高气爽,丰收的季节家家忙。

二丫回到家,发现娘没在家,赶快打开西屋门,看见紧挨着大锅头的煤炉上坐着黑黑的锅,锅盖错开口,娘是怕饭都溢出来。炉子上一半是靠着大锅头边的饭锅,另一半坐着一壶水。炉子底下的口用炉灰堵住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二丫把锅端到北屋,给弟弟和自己盛上饭,又从咸菜翁里捞出两节白萝卜,洗了洗,切了切,又洗了洗,放点醋和香油,调了调,感觉味道还不错,开始吃饭。

外门道咔咔,娘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进来,把自行车倚在墙跟前,马上去关门,生怕那猪呀,鸡呀,狗啊,从门缝里转出去。娘喊:“润成,快出来,车把上有两个果子圈(油条)。”润成飞奔到车子跟前,摘下果子圈就往屋里跑,“姐,给你一个。”润成笑咪咪地说。“我不吃,你吃吧!”说着推给弟弟。“必须吃!”弟弟说着硬是给。二丫接过一个圈,从中间拆开说:“给娘留一个!”姐弟俩相视一笑,吃了起来。油粘满了嘴,二丫舔了舔嘴唇,拿起手巾擦了擦,喝口小米饭,再吃口老咸菜,像似人间美味在嘴里嚼了又嚼,心里乐开了花!二丫给娘把饭盛到碗里,刷锅、洗碗、擦桌子,把刷锅水倒到给小猪,抓一把草投给大猪。“娘,快去吃饭,饭都凉了。”二丫边干活边喊。“这煤球一点火星都没了,以后想着填煤。”娘着急地说。

娘从院子里的大瓮里舀了一口水,洗了一把脸,老母鸡带着小鸡仔大摇大摆“咯咯咯”来到满是窟窿的盆里找水喝,小鸡在后“叽叽叽”边跑边闹,跌倒在地,起来找食吃。娘进屋慌忙吃了口饭,碗都没顾上刷,跑到院子用瘦弱的身体,使劲把地排子车(牛车)推到门外,再把老黄牛从牛棚里牵出来,牛脚上的粪便,沾满了一地。“二妮,你上学走时把院子扫一下,地里的庄稼都熟了,什么时候放假?”娘套着牛车喊着话。二丫跑到院子里边扫边说:“应该快了,老师说,放假了让我们去帮她家摘棉花。”娘没说话赶着牛车走了,二丫带着弟弟关好门,找双影去上学。路上遇见马老师,背着锄头往家走。

“当、当、当”上课铃声响起,一位身材高大的二十多岁大姑娘,身穿粗布蓝花衣走上讲台,用纯粹的一口“平翘舌”不分土乡音说:“我提问一下,看看今儿早起读的咋样?雄杰你来读《望庐山瀑布》。”雄杰颤颤巍巍站起来,呜呜哝哝磕磕巴巴地读着,同学们噗嗤一声,全都笑了。“看你读地跟点豆差不多,又玩一早起呦!站外面去。”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个个战战兢兢,二丫心中的小鼓敲个不停,最怕的就是老师提问。老师咳了一声说:“不提问了,咱得赶紧讲课,马上要放假了,都给我好好听。”大家松了一口气,几个调皮的男生屁股离开了板凳几乎要站起来大声说:“好!”教室里的空气又清新了好多,气氛开始活跃!

下课了,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二丫把在家叠好的千纸鹤悄悄地放在雄杰的书包里,最后一个从教室走出。女同学最喜欢跳皮筋,不分年级,只要熟,就往一块儿凑,一头一个人抻住环状松紧带儿,由脚脖子跳起,然后依次膝盖部位,再上升至胯部,再至腋下,然后头部,最后双手高高举起,身轻如燕的女同学口里念叨着口诀:小皮球,香蕉梨,马莲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低年级的男同学也跑来围观,看热闹,好不快活!

“小马过河”闯关游戏人最多,两拨人分开手拉手面对面站成一排,挑一个人冲向对面的人墙,如果冲开就有权选一个人回自己队伍,如果冲不开,自己就要加入对方的队伍。二丫被拉着参加,对方齐喊:“机器灵,砍菜刀,谁家的小马叫俺挑?”二丫队问:“挑谁哩?”“挑二丫!”对方笑哈哈地回答。二丫晃悠着单薄的身体咬着牙慢腾腾地冲过去,对方的手拉地太紧,被留下了。双影不服气地嚷嚷着说:“有能耐下次选我,我一定把二姐抢回来。”

铃声再次响起,跳绳的、圈起一腿坑拐的、猫着腰摔宝儿的、张跟头在墙上倒立的、下腰的都统统往教室里跑,顿时热闹非凡的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校园里那几棵梧桐树伴着徐徐的秋风,在高远的蓝天白云下,潇潇洒洒!

                      

                                                   摘棉花

远处乡间空旷的田野上,几个拿着蛇皮编织袋的娃,时而你追我赶,笑声传遍了整个旷野;时而蹲下身子,挑眉细视小昆虫背部的纹理。他们或热闹或专注,有无穷无尽的新发现。茂密的庄稼地不是他们的好去处,村东荒凉贫瘠的沙土地是他们的乐园。

下午放学,二丫和弟弟急匆匆地打开北屋门,三两步奔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插上电,打开电视,动画片《恐龙特急克赛号》即将开始。“弟,你把板凳放电视跟前,我去做饭。”说着,二丫跑到西屋把炉盖打开,拿起水壶看看煤球有没有燃尽,一看有火苗往上窜,赶紧用勺子盛一点小米,用水淘淘,放在锅里,再拿几个窝窝头和两个馒头放篦子上,等水开这功夫,拿一捆草投给懒洋洋的小肥猪一部分,剩下的给咩咩叫的小羊,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牛棚里,从瓮里拿些谷物喂鸡、鸭,此刻院子里奏起了交响乐。

这时候,水壶打着哨叫喊着:“小主人。”二丫拿着抹布提起水壶,放在锅台上,把饭锅坐在炉子上,再把水壶里的水倒入锅中,像娘那样把锅盖错开口,炉口堵上一半。一切准备就绪,二丫慌忙跑到北屋去看电视,小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和动画片的主人翁一起喊着最精彩的台词:“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发射!”这部“惊险科幻片”是她姐弟俩最喜欢的,可他俩不能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半个小时后,米饭熟了,二丫会像娘那样把锅放好,炉子蒙好。带着弟弟去村东沙土地找伙伴们割草。

一手拿蛇皮塑料袋,一手拿把小镰刀,出门向东一路小跑,弟弟扭着肥胖的小屁股,气喘吁吁地喊:“姐,你慢点!”

“今儿咱晚了,别人割好都回家,你不怕黑?八点不打算看《聪明的一休》了?”二丫说着,弟弟在后屁颠屁颠地跟着。

双影和她妹妹双凌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姐弟俩,双影用镰刀勾住蛇皮塑料袋举起胳膊大声喊:“二姐,我们在这里。”令溪和他姐姐君晓也在,她们已经割了好多,一堆儿一堆儿地放。二丫顾不上在空旷的沙土地上伸开双臂,抬头望望蔚蓝的天空,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哪儿草多她就往哪儿去,沙土地上的草好拔,不用镰刀,弟弟拔了没几棵儿,被令溪叫走了。

二丫圪蹴(gejiu)太久,感觉腿酸,站起来看见她们几个人,围成了一圈,好奇地走过去一探究竟,君晓摆着手说:“快来看,太好玩了。”一只小蜥蜴在令溪挖的土坑里转来转去,怎么也爬不出他们设计的圈,尾巴掉下来。大人常说,小蜥蜴掉下来的尾巴冲谁摆,就是在骂谁。大家都不愿意让它冲自己,拿一根草动过来动过去,令溪拿起尾巴,投向远方,双影拿了一叶草把小蜥蜴的眼睛蒙住,小蜥蜴被吓得四处逃窜,几个人的笑声响彻云霄!

玩了一会儿,二丫说:“弟,咱再拔会儿草去呗。”还没拔几棵,润成又发现了新大陆,“姐,快看鹌鹑蛋。”润成一喊,都跑过来看。双影说:“这不是鹌鹑蛋,好像是蛇蛋。”君晓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二丫却吓得向后退了几步。“你们看,天上飞得好像是鹌鹑,它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我们别害它们的孩子。”双凌说着,指向天空中来回盘旋的那几只鸟儿。大家表示同意,润成用原来干枯的草儿,轻轻地盖住小巧玲珑的几个小蛋儿。君晓说:“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回家吧!”大家把一堆堆草装入自己的袋子,每个人都背着多半袋儿,往家的方向走去。

晚霞映红了大地,连成一片的云朵,有时像七彩虹横跨空中,有时像大鹏展翅在翱翔,有时像燃烧的火焰山金光灿灿。那朵朵变红的白云,一会儿像一只可爱的绵羊,一会儿像一头凶猛的狮子,一会儿像仙女在翩翩起舞。几个小伙伴边走边喊,分享着心中的快乐,嗅着青草的芳香。

过了几天放假了,二丫、双影和爽藻她们姐妹仨,还有君晓被老师邀请到家。第一次去老师家,好奇的二丫瞪大双眼,仔细观察。“原来老师家和我家就隔着两个长胡同啊,距离姥姥家还挺近。”二丫心里嘀咕着,“哎,老师家的院子也这么小,和我家一样都是三间瓦房,门口比我家大点。”老师没让我们进屋,班里的七八个女同学都来了。

双影踮起脚尖从西屋玻璃窗往里瞧着说:“快看,这是老师的屋。哇!好漂亮。”二丫站到脚下那块砖头上看见里面有一张床,旁边有个书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个破旧的声音机,墙上挂着一面镜子,贴着几幅明星画,挨着墙放着几个盛粮食的大瓮。“我要是有一间这样的屋子,该多好啊,只可惜我家西屋一间做饭,两间被老黄牛和大瓮霸占着,哪能轮到我。”二丫心里想着,被挤得喘不过气小声说:“让我出去,你们都瞧瞧吧!老师的屋真好!”你推我搡,嚷嚷声此起彼伏,都用羡慕地眼睛巴望着老师的那扇窗。梅海扯着大嗓门喊:“周老师和她爹把牛车套好了,快上车都挤挤。”大家蜂拥而至,纷纷爬上地排子车(牛车),车盘真大,坐七八个瘦弱的女娃绰绰有余,有几个坐到车梆上的,坑坑哇哇的土路也不怕。

路上大家说笑不停,班长海梅提议说:“让我们的大歌星刘娟秀唱首歌呗!”“好!”大家鼓着掌说。刘娟秀毫不忸怩地思索片刻,高声唱起:“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会唱的都应和着唱了起来。二丫也喜欢这首歌,尽管跑调,也不怯懦地唱着。

快乐的娃们,逗乐了赶着牛的老伯伯,咧着嘴露出大黄牙,一边冲她们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牛鞭。周老师骑着大梁自行车,屁股在座子上左右扭动着追了上来,也跟着大声地唱了起来。

穿过杏树林,又穿过一片梨树林,雪白棉花地呈现在她们眼前,望不到边际。她们惊讶地说:“哇!这么一大片呀!得摘多少天啊?”老师说:“这是我家最大的一块地,别发愁,你们一人一趟,到不了晌午,我们就回家了。”

大家都拿起从自己带来的小包袱,系在腰间,站在一陇地前,伸手摘着大朵大朵的雪白棉花,爽藻手大,一把一朵。不一会儿,跑到最前面,棉花树比她们的个子还高,她看不见二姐,就大声喊:“二姐,你在哪儿?”地身太长,加上歌声嘹亮,二丫根本听不见。爽藻蹲下身子,看见一个穿绿裤子像二姐,就顺着这一陇往回摘。等两人碰头,果然是二姐。“二姐,看你手小的,怪不得摘这么慢。大娘在咱们来之前叮嘱我,让我帮着你点。姐,快走!咱去撵上大部队。”“我走不动,包袱太重了。”二丫说着,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爽藻从棉花地钻出去,发现空地里有个大包袱,其他同学早已把摘好的棉花,倒在包袱上。“姐,快出来!把棉花倒到这里。”爽藻话音刚落,二丫就踉踉跄跄分着乱蓬蓬的棉花树,横穿了过去,倒了棉花,松了口气,向爽藻做记号的那棵大树跑去。

秋风凉飕飕,可晌午的阳光还是火辣辣,终于看见地头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没了力气,棉花已被运回家,老伯伯赶着牛车专门来接娃。上车后,都互相依靠着,眯着眼不再说话。

到家后,伯母已备好了洗脸水和白开水,大锅菜每人盛了一大碗。伯母说:“孩子们,让你们受累了,快洗洗脸,喝口水,拿个馒头,再喝碗肉菜。”又累又渴又饿的娃,哪里还顾得上说客套话,排着队洗脸,喝水,拿馒头,端碗菜,蹲在过道里吃了起来。双影喝了一口菜汤激动地说:“真好喝,俺娘从来没做过这么好吃的大锅菜。”其他同学也点点头说:“嗯,就是,我家也是。”伯母说:“今天是特意给你们做的,平实我们可舍不得买肉吃,都好好学习吧,要不都得像你们老伯伯一样,搓一辈子牛屁股。”大家不知道什么是搓一辈子牛屁股?伯母补充道:“就是赶一辈子牛车,种一辈子地。”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二丫的心窝窝。

二丫回家后躺着在炕上,一幕幕情景浮现在眼前。

                        

                                                      晨耕往昔

雾蒙蒙的清晨,秋风习习,二丫从睡梦中被娘叫醒,穿上厚厚的褂子,使劲裹紧,凉飕飕的风儿还是会从宽松的袖口处,转进胳膊,冻得二丫瑟瑟发抖。娘给老黄牛套上拉水车,娘坐在车的里手,二丫坐在外手,紧贴着牛的屁股。“此刻的我不就是在搓牛屁股吗?难道我一辈子也要像娘一样吗?”二丫心里想着,手扒紧车梆,生怕掉下去。小水桶挂在大水桶上,走在坑坑洼洼的地段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来到村东大坑边,娘说:“二妮,你下来牵着牛。”二丫不情愿地从车上跳下来,走到老黄牛跟前,老黄牛“呼哧”一声,把二丫吓得跑了好远,娘赶紧走过来训斥老黄牛并把它的鼻子勒紧,二丫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娘拿着水桶找到一个小水坑,一桶一桶地把水提上来,再使劲举到大水桶口倒进去。来回几趟,二丫看见娘头上的汗珠子冒了出来,心疼娘又帮不上忙。

装好水再坐时,车都湿了,娘准备了个塑料袋,铺在上面,坐上去凉凉的,挨着水桶冰冰的,还不时地从水桶口溅出水,二丫感觉更冷了。娘却擦着汗,赶着牛,向东南方向的菜地走去。

路上雾气缭绕,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一般。静悄悄庄稼地里成熟的高粱站在路边放哨,里面的谷子笑弯了腰,棉花露出大白牙,红薯(山药)秧绿、花生秧肥,露珠在秧上跳着舞。

到了菜地,娘卸下车,把牛栓在树桩上,二丫放水,娘浇菜畦里养得白菜苗,老黄牛一声“哞哞”叫,二丫想起奶奶讲的故事。

小时候,奶奶常常说在古代咱村叫“晨耕”,因为咱村在巨鹿县东北部老漳河右畔,村东南一里处,地势较低,常常早晨雾气缭绕,人们离得很远有时会听到农夫吆喝牲口耕田,以及老黄牛的哞叫声,寻声而至,却是既不见牛也不见人,什么也没有。所以取名为“晨耕”,是“巨鹿八景”之一。

关于村名的由来,君晓她爹也给他们几个讲过,还摇头晃脑地背了两首诗,当时二丫佩服的不得了。

 明代举人尼良直有诗赞曰:

“斜横斗笠著烟蓑、耕尽平田数亩多。

幸际明时风雨顺,停鞭唱彻太平歌。” 

 清朝光绪年间,岁贡夏应麟有诗云:

“午夜金鸡唱晓晴,家家秉耒赴春耕。

猛然回首当年事,共话沧桑颂太平。”

 “此情此景不正是古传说中的真实情景吗?这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习惯呀!怪不得娘这么勤快。”二丫泛起心思想着,不时地望望娘,再看看那头老黄牛。

浇好地,娘又从水桶旁边抽出铁锹,猫着腰开始掘地。

“二婶,你怎么自己掘地,套上牛拉几趟,不省劲吗?”邻居大伯家的华清哥推着自行车,从二丫家的菜地路过,把自行车依靠在树上,走到娘跟前说起了话。

娘说:“这几分地,地身太短,牛不听话,还不够它糟蹋呢,再说了那犁耙又重,来回折腾可不行,还不如掘一掘省劲呢!”

“哎,二叔常年不在家,二婶你是又当爹又当娘,脏活累活都得自己扛,真是不容易啊!”回过头,接着又说,“二妮,老黄牛拉屎了,你拿铁锹把它敛来!”二丫从娘手中接过铁锹走到牛跟前,敛起来,放到地头那棵杨树下,用土埋好,拿着铁锹给娘送过去。

华清说:“二妮,你敛的那粪呢?”

“我放地头那棵杨树下了。”二丫望着华清哥说。

“那可是好肥料呀,你怎么不给自个地施肥,给公家的杨树施肥呢?”华清哥带着埋怨的腔调说着二丫。

娘急忙说:“这些她哪儿懂啊?书还没读几年。大侄子,咱村像你这样的高中毕业生可没几个,有发展前途啊!”

“别提了二婶,要不是差那一分,我早就不在咱这农村混日子了。”摇着头,边说着边走向地头,推起车,左脚跨了跨脚蹬子,右腿迈过后座蹬着自行车走了。

娘对二丫说:“妮,好好学习吧,你看你华清哥,当年高考仅差一分,要不早就去大城市工作安家了。哎,可惜了。”

“嗯”二丫蹲在地上应了一声。

二丫不像君晓、爽藻等姐妹从小没踏出过这个村,她多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农村娃,她知道城市生活和农村生活有天壤之别,她想好好学,将来考个大学。可二丫想起二年级时,娘边织布边让她背诵乘法口诀的情景,感觉梦想会破灭。

那天下雨,娘没去地里干活,在家织布,娘说:“二妮,你把小九九给我背一遍。”织布机“哐当、哐当”地响,二丫趴在炕沿边唔唔哝哝、心不在焉地背了半晌也没背下来。娘气的从织布机里跳出来,拿起笤帚“嗖嗖嗖”打在二丫的屁股上。

娘哭着说:“你咋就这么笨?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将来卖个东西算个账你都不会,打算像我一样种一辈子地吗?”

二丫站在织布机旁边哭边大声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半个小时后,磕磕绊绊背下来了。从那时起,二丫总是感觉自己比别人脑子慢。

二丫又想起前几天,姐回家,二丫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姐,姐到哪儿她就去哪儿,姐上个茅厕她都拿着书,问个不停。姐说:“妹,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比我当年可强多了。”二丫心中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姐姐比二丫大六岁,二丫总是好奇地问娘:“为什么会和姐姐差那么多?”问得娘不耐烦了,终于说出了实情。

“你本来有两个姐姐,你是老三,在你二姐快出生时,娘去浇地,不小心摔在了水垄沟里,你爸不在家,你二大娘(邻居)把我拉回家,那时候条件差,吃上顿没下顿,营养不良,你二姐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夭折在娘的肚子里了。”娘说着流下伤心的眼泪。

娘还说:“你二姐没了,娘每天伤心难过,你姥爷看着心疼,正好本村有户人家邢台的一个亲戚生了个女娃,人家没有奶水,你姥爷让人家把闺女抱给了娘。娘算是度过了一劫,把干闺女(小青)养到一周多,能吃东西了,人家亲妈接走了。你爹当兵退伍后,被分到邢台煤矿,放假了咱们再去看看你青姐。”

从二丫记事儿起,每年寒假,娘带着她们姐弟仨都会去邢台和爹团聚,住上二十天多天。二丫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又想着娘的不容易,发誓要好好学习!

“二妮,你捡捡地上掘下来的草,放到那个袋子里,回去喂猪。”二丫站起身,从车上拿了袋子,向娘走去,看见娘的汗珠滴滴答答。

周围的雾气已消散,太阳露出红红的脸颊,映照着丰收在望的庄稼地。

                        

                                                 暮归

夕阳下的天空格外养眼,你看西边一片火红的江海上,有连绵起伏的群山,有一座座楼阁半空而起,像极了海市蜃楼。霞光透过云层放射万丈光芒,鱼鳞铺满蔚蓝的天空,微微露出了弯弯的月牙。碧绿的旷野托起绚烂江海,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温馨又浪漫。

一位老人赶着牛车从南向北缓缓而行,车上躺着三个娃,指着天空,笑哈哈!

“爷爷,你快看那朵云像一只绵羊。它变了,变了,又变成一只小狗了。”舅舅的大闺女燕泽高兴地喊着。

“姥爷,你看那边好美啊!”二丫坐起来激动地指向西方。

“姥爷,在俺村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天空?”四姨家的娜拉也坐了起来,继续说着“以后只要放假我就来姥爷家,和姐姐妹妹一起玩儿,才能发现这么美的天儿!”

姥爷笑眯眯地说:“这是火烧云,云朵变化多端,你们几个呀,好好看看吧!娜拉,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爷爷说的好!娜拉姐,我们永远欢迎你!你是我们的保护伞,明天看看还有谁敢欺负我和二姐,你帮我们打她们。”燕泽把拍着的手,顿时又握成拳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撅起嘴满意地说。

“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娜妹,你不知道,你不在时,那个疯子就是咱妹的同学—峰雪,她经常找妹的事儿!她最怕你,听说你来了,她吓得都不敢出门了。”二丫帮衬着燕泽。

娜拉手掐腰气冲冲站起来说:“那还了得,明天把她约出来,问问她还敢欺负你们不,要是不服,我就打她,看她还狂不狂。”

姥爷拽着娜拉,急忙说:“坐下,别把你掉下去了,这地高低不平,小心点。你们几个可别惹事哟!”

二丫说:“放心吧,姥爷,我们就是让她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教训一下她,以后不欺负妹妹,就好了。”

姥爷说:“二丫,你们仨,你最大,又最属你稳重,看着你这俩妹妹就好。”

“哼,明天就要让娜姐给她点儿颜色瞧瞧,看看她以后还嘚瑟不,爷爷你是没有见过她那牛样!一天天找我事儿!”燕泽露出委屈的神情,浑身散发着力量。

“你们看天空多广阔,大地多厚实,万物多自由!人呀,就应该像大海一样有大胸怀,才能容纳百川。”姥爷深情地说着,她们三个认真的听着,傍晚的黄昏更加迷人,她们的笑声更加辽远,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美好!

晚霞映红了她们的脸颊,夕阳的余晖使天空更加绚烂,姥爷轻轻地挥一挥手中的牛鞭,寂静的原野,浪漫的天空,她们沉浸其中,谁都不愿意破坏这份安逸与唯美。她们的双眸闪烁着光芒,各自有各自的梦想!

日落西山,临近村口,老牛一声“哞哞”,好像在呼唤它的幼崽,村口此起彼伏的狗叫声,驴鸣声,猪哼声,声声符合,坑坑洼洼的街道,颠簸着二丫姊妹仨都坐了起来,晚霞染红天际,村里一座座破砖瓦墙如同披上了红装,一幅水墨画浮现在眼前,陶醉着稚嫩的三姐妹。

老牛依旧“哞哞”地叫着,姥爷在家门口那颗槐树下停车,姊妹仨下车帮姥爷押着车后头,姥爷卸车栓牛。燕妹养的小狗嗅着她的足迹,伴她左右。小弟培润闻声屁颠屁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老娘在后面喊着:“小祖宗,你慢点跑,别摔倒了。”小弟拽住小狗的尾巴,被燕妹一脚踢开,老娘拍一把掌,打在燕妹背上。“奶奶你打我干嘛?你没看到臭老弟拽我的小狗吗?燕妹委屈的说。“他还小,你们仨领着弟弟玩儿,我给你们做饭去。”姥姥略带生气的说。

娜拉和二丫拉着弟弟跑到街上去玩泥巴。一会儿,燕妹也跟了过来没有好气地说:“哼,奶奶就是偏心眼,动不动就因为这个臭老弟打我一顿,我不服,眼里只有孙子是宝贝,孙女就不值得疼爱吗?”娜拉说:“你个傻妹妹,这不明摆着吗?三个闺女,终于盼来了一个宝贝儿子,不宠着、惯着点怎能行,你忘了?培润出生后,姥爷大摆宴席,还演了三天电影。这可是他们的心尖宝贝、掌上明珠啊!”二丫插嘴道:“是啊,咱们都大了,凡事让着点培润就行了,他还小,等他长大就好了。”接着又说:“你们还记得吗?培润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姥姥让我看着培润,她去和面。我在椅子上抱着培润,抱不动了就让他站在椅子上,他一个劲儿动,一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头着地,当场就起了个大包,他哭我也哭,我是被吓坏了,怕姥姥打。”燕妹急忙问:“奶奶打你了吗?”“没有”二丫低着头说。“哼!我就说嘛,奶奶就是偏心眼。”娜拉说:“二姐又不是故意的,小弟调皮好动,姥姥是知道的。”每每想起这事二丫心都颤抖,就在这时,姥姥一声:“孩子们,回家吃饭喽!”争执声,戛然而止,几个人飞奔着跑回了家。

暮色如渐渐涨起的潮水,悄然涌满了狭窄的街道。风已转凉,吹过胡同,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犹如轻柔的叹息。老槐树枝杈在电线上缓缓擦过,发出悠长而低沉的吱呀声。日暮晚归的人,在街道上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咯吱咯吱响着,夹杂着清脆的铃声叮叮零零,穿过炊烟,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仿佛载着人,驶入渐深的青灰里去了。远处还不时地传来孩子们嬉戏打闹声……

                                         过会

天色尚未分明,灰蓝的薄雾便已轻轻笼罩着乡野。霜,悄无声息地降下来了,在低矮的瓦楞上,在枯瘦的草尖上,凝成一层细密而冰冷的颗粒。几株倔强的老树,叶子绿意已失了大半,却仍固执地悬在枝头,在微凉的晨风里瑟瑟颤抖着,显出一种难以割舍的依恋。

胡同深处,灰蒙蒙的窗内次第亮起暗黄灯光,如同惺忪睡眼。蜂窝煤呛人的青烟混入稀薄的雾气里,慢慢升腾、纠缠。大街上响起扁担挑水声,水桶碰撞声,大人们争先恐后地飞奔到支部大队旁边的那口古井旁,哗啦啦的水声唤醒了半个村落,也唤醒了睡梦中的顽童……生活的声响逐渐清晰起来。

“二妮,快起来!把铁锹给你姥爷送去。”娘挑着两桶水,扁担压弯了娘的背,猫着腰,身子左右摇晃晃地走到大瓮跟前,有气无力地喊着二丫,咬着牙,使劲儿抬起那仅剩多半桶的水,哗啦一声倒入瓮中。二丫应声道:“娘,我在房顶上摆山药片呢!”“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不用催了。”娘高兴地说。“这不是快过会了吗?咱得把活往前赶。”二丫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之前,二丫是最怕早晨被娘叫起来去房顶摆山药片的,那刺骨的寒风和冰凉的山药片,是二丫最厌烦的,可是一想起马上要过会了,二丫心里就热乎乎地,主动干起活来,这也是不多见的,娘在院子里偷偷地笑了起来,这娃是快长大了。

二丫从屋顶下来,瘦弱的身体扛起沉重的铁锹,她哼着小曲,向姥爷家走去,走会儿歇会儿!快出胡同口时,一块砖头突然把二丫绊倒,嘴正好磕在铁锹把上,二丫慌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用袖子摸了一下嘴,斑斑血迹印在袖口,二丫没有哭踉踉跄跄地扛着铁锹走到姥爷家门口。妗子正打算去挑水,看见二丫满嘴都是血,放下扁担,拉着二丫急忙去找大夫。大夫说:“没什么事儿,就是唇系带断了,血已止住,嘴唇得肿几天。”二丫哇的一声哭了,问大夫:“得肿几天啊?我还得赶会呢?我可咋见人呐?”“傻闺女,咱村过会还有四五天,到时候早就好了。”妗子心疼地说。

二丫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妗子和舅舅都拿她当闺女对待。舅舅做枸杞生意,时常出差在外,每次回来都带好多稀奇的东西,燕妹有啥二丫也有啥。有一次,舅舅给燕妹和二丫买了同样的红皮鞋和漂亮的裙子,二丫心里美的像公主,天天在镜子面前摆弄各种姿势。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为此,君晓和二丫还闹气别扭。两个好朋友,好几天都没在一起玩耍。

二丫在姥姥家吃过早饭,打算回家,看见胡同里摆放着长长的桌凳,桌子上放在晒枸杞用的大筛子,二丫跑屋里问妗子:“胡同里是什么情况?”妗子说:“别走了,一会儿要进行挑枸杞比赛,谁挑的多,挣的钱就多,过会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二丫高兴极了。拉着燕妹要一起比赛,燕妹噘着嘴说:“我可不想挑枸杞,根本挣不了钱,你自己去挣吧!”二丫硬是拽着妹妹和自己去,燕妹无奈,陪着二丫坐在桌子旁,等待着比赛。

大人抬起一袋袋葡萄干,倒在高低不平的桌子上,筛子在上面晃来晃去,二丫急忙捡起一块小砖头,垫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桌子稳固后,按照比赛规则开始行动起来,燕妹懒洋洋地说:“姐,你就饶了我吧,我还得回屋再睡会儿!”二丫没辙地说:“行!去吧!”二丫学着大人的样子干的热火朝天,忘记了嘴的疼痛。时间很快到晌午,马上收工,燕妹跑出来想看看姐挣了多少钱?妗子给二丫称了称对着燕妹说:“你姐挣了不到伍角,你就知道睡,下次要向你姐学习啊!”燕妹说:“行,二姐手还挺快!”妗子给了二丫五毛钱。二丫高兴地飞奔到回家,向娘报喜。娘听了高兴的夸她,看到她的嘴肿的很高,不免的又心疼起来。

过会前这几天,可把二丫累坏了,她帮着娘干地里活:锄地、拔草、摘棉花。回到家喂猪、喂鸡、打扫院子、收拾屋子。娘看着二丫这么勤快,奖励给她一块钱,过会时可以随便花。二丫高兴的合不拢嘴,晚上睡不着,想着过会时都买点啥!

过会头一天下午,街道上摆满了货架,未摆货架的地方,用白灰画出一个个长方形,这是摆地摊的提前占的地方,各种叫卖声在街道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二丫和两个妹妹走街串巷,转了一圈又一圈。晚上演电影,二丫和娘蒸好包子,拿着小板凳坐到电影屏幕前,还没看五分钟,二丫依偎着娘的胳膊睡着了,等她醒来,电影也结束了。二丫埋怨娘为什么不喊她,娘说:“我喊你好多次,你睡得跟头小死猪似的,谁能喊醒?”二丫迷迷糊糊地深一脚浅一脚拽着娘的衣襟回家了。

第二天,天光尚未完全破晓,村庄还在薄雾的微凉中沉浮,却已然被声音推搡着,从酣眠中渐渐醒转。第一声鸡啼,如利刃划开沉滞的墨色,是从村东头老张家的院里刺出来的。接着,邻院那只花翎大公鸡亦不甘示弱,引吭高歌,一声声钻入各家的窗棂。远近的狗儿们被惊动了,先是零星几声试探般的吠叫,仿佛互相打着招呼,继而汇成一片,此起彼伏,高低错落,在胡同间撞来撞去,撞醒了整个村庄沉睡的筋骨。

吱呀——吱呀——,谁家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声音干涩而悠长,如同老人伸展筋骨。然后是铁皮水桶撞击井沿的“哐啷”一声脆响,井水被提起,哗啦啦倾入桶中,清冽的水声在晨光熹微里溅开。勤快的妇人已在灶下生火,风箱开始低沉而有力地“呼哒——呼哒——”鼓动,干燥的柴禾在灶膛里毕毕剥剥欢唱,偶有火星爆裂的轻响,那是灶膛内不为人知的微小庆典。

“过会喽!过会喽!”一声悠长响亮的吆喝,如号角般穿透各种杂音,从巷子深处传来。那是早起的老村长,背着手,亮开嗓子,挨家挨户提醒着这九月九日这顶要紧的日子。这喊声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荡开,整个村子应声沸腾起来。家家户户的门扉次第洞开,脚步杂沓,人声渐稠,如同水珠汇入溪流。

“他婶子,豆腐——刚点的热豆腐咧——!”卖豆腐的老李头,担子未落,那独特的悠扬腔调已然飘进了院墙,尾音拖得老长,在湿润的空气里打着旋儿。接着,是卖针头线脑、雪花膏的货郎,手中那面小小的拨浪鼓,“嘣楞嘣楞”地摇着,清脆而单调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女人们的心尖上。“香油——换香油——芝麻酱——”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则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慢悠悠地渗入每一缕炊烟。街角代销点的木板门被卸下,哐哐啷啷地靠墙放好,紧接着是算盘珠子被掌柜的随手一拨,“哗啦”一声脆响,宣告着新一天营生的开始。

牲口棚那边也不甘寂寞。老黄牛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草料,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间或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哞——”。毛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随即是一阵不耐烦的“咴儿咴儿”嘶鸣,蹄子焦躁地刨着地面。赶车的把式一声粗粝的“驾!”,鞭梢在空中“啪”地一声脆响,车轮碾过土路,吱吱扭扭,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声“叮铃当啷”一路响着,汇入通往村外会场的大路上那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汹涌的人潮声浪里……

二丫换上新衣服,去姥姥家找燕妹和娜妹。姐妹仨顾不上吃饭,一溜烟跑到大街上,挑选各自喜欢的东西。二丫用两毛钱买了一尺粉红色的头花,她看到同学爽藻头上的大红花,羡慕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并且还是用自己挣的钱买的,别提有多高兴了。她们好奇地瞪大双眼,看着琳琅满目的街道,娜妹说去东边看看,燕妹说西边街比较好。争执不休时,君晓来到了她们仨姐妹中间,说:“谁最大,就听谁的吧!”二丫一听这话,是君晓主动和自己搭话啊!前些天君晓还因为二丫的那条新裙子闹别扭,二丫也很机灵,急忙把手中刚买的红头花送给了君晓,拉着两个妹妹边跑边说:“我们回家吃饭,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你赶会啊!”

小时盼过会,就像盼过年。过了九月九日这天会,我们又迎来了娜妹家过会。娜妹家过会的前一晚也演电,从小看过多次露天电影,记得每次都是高兴去、困顿回,看电影就像我的催眠曲。可那次却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娜妹家过会的前两天,我和燕妹就被娜妹早早地约来,晚上我们仨搬着板凳坐在拥挤的人群中享受着我们的快乐。那晚我没睡,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让我心震撼,我泪回旋。电影讲诉了一段崇高、伟大的母爱,女主人被狠心棒打鸳鸯之后,亲生骨肉也被人夺了去。年幼的孩子非常思念母亲,在一次风雨夜为了去找生母,躲在庙外避雨,等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女主人误以为孩子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伤心过度失足跌下楼梯变成疯妇。18年后,长大了的孩子终于在一次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寻回生母,最后以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唤起母亲尘封的记忆。

漆黑的夜晚除了电影声,就是抽泣声,那一晚我懂得了什么叫爱。

童年往事一桩又一桩印在脑海,多少年过去了,那些甜腻的气味、喧腾的声响、斑斓的货色,在记忆的河道里,早已被时光冲刷得模糊不清,渐渐沉入岁月的淤泥深处。然而那粗粝的、混杂着牲口气息、尘土、油炸糕和焦糊米汤的九月的风,却总会在某个相似的黄昏,蓦然穿过都市钢筋水泥的丛林,精准无误地拂过我的面颊。那一刻,心尖总会掠过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

我忽然明白,那会场上的喧腾并非消逝,它只是沉潜。它沉淀为血脉深处一种温暖的节律,一种对烟火人间的原始眷恋。它让我懂得,生命最初的丰饶,原来并非来自远方宏大的叙事,而恰恰是脚下这片土地蒸腾出的、混杂着汗味与草腥的腾腾热气,是贫瘠日子里被一双双粗糙的手和一颗颗懵懂的心捂热、捂亮的——微小而确凿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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