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是个小书虫。
从会认字起,对于书籍杂志兴趣浓厚,可以说求之若渴。之所以不是求知若渴,是因为,只是单纯的喜欢看书,就像饿了就想吃东西,根本不管是劣质碳水还是优质蛋白质,只为饱腹而已。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还住在外婆家,那时《第二次握手》很流行。大舅从别人那里借回来,被我见缝插针,抢在前面看完了。
当他和街坊谈故事梗概,我在旁边给他拾遗补漏,旁人大惊,说那本书像砖头一样厚,你这点小,看得懂?
我哪懂,就是看故事情节,里面的字不认识就胡乱猜。连女主角丁洁琼的琼字,我都可以霸道地只认半边,读作京。
三年级回到自己家。父母从没有专门为我买过什么儿童读物。连童话都没有,只给订《我们爱科学》。虽然我不讨厌科学,但真的没有科学家的潜质和兴趣,看着只觉得枯燥。
偷偷省下零花钱去书店买《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在外面租书摊上看小人书。
家里书柜里的唐诗宋词(还是竖排繁体字),各种探案悬疑,外国小说;各种期刊杂志都被我囫囵吞枣,一睹为快。
甚至连大姨单位的《中国妇女》,小舅的《新体育》、《中国青年》,都被我如获至宝。
由于看这些闲书是不被允许的行为,我的偷看只能是见缝插针,争分夺秒。
这样的结果是养成了我看书速度非常快,说一目十行真的不夸张。
由于看书速度太快,很快陷入书荒。
特别是暑假里,没有书看的日子好难熬啊,好象无数小虫在心里蠢蠢蠕动,让人坐立难安。
不知是怎么开始的,我的借书之旅悄然启程,借书的对象是一个拥有很多杂志、书籍的中学男生,邻家大哥哥。
那时他们家刚搬来。这是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朗的大男生。每天早上都会夹一把折叠椅去天台上看书。
那个在晨曦的柔光里捧书阅读的挺拔背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无休止的打扰就此开启,其实就是借书,还书。我很抱歉,我如鸦片上瘾般看书的渴望,让我在别人中午午休的时候,去打扰;我很感激,这位大哥哥从未表示过愤怒和不耐烦。
慢慢的,我们有了更多交流和默契。
夏天的傍晚,夕阳斜落在院子大门口,热度慢慢消减,我们两个人,拿两个小板凳,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谈的内容海阔天空,文学,时事,体育,现在还记得,有一次热烈讨论的话题是羽毛球运动员韩健、栾劲、丹麦国手弗罗斯特三个人之间相生相克,相爱相杀的赛场风云。
现在想来不可思议,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一个青春激扬的中学生,居然能聊得眉飞色舞,不知道该佩服自己的“博闻广识”,还是感谢这位大哥哥的虚怀若谷,不耻下谈。
这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永远在心底。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我与邻家大哥哥的相处,只在十岁那年暑期。
后来各上各的学,各走各的路。偶尔碰面,互相微笑致意,或喊着对方的小名打招呼。
我甚至没见过、没听过他的大名。估计他也不知道我的大名。
我也无法准确判定他的年龄。推测他当时在读高中,因为大约一两年后,他参加了高考。
命运弄人,他发挥不甚理想,以几分之差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
这是后来听大人说的。因为高考结束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内心里,我为他深深惋惜。
即便如此,我仍然坚信,他以后也一定会很成功。那样一个热爱书籍,兴趣广泛,志向远大,性情温厚的有为青年,即使一时受到挫折,也一样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和璀璨人生。
后来我们整个家属院已搬离,整体迁到了另外一条街。
时光的脚步匆匆,转眼我已读初二。长成小小少女一枚,有些羞涩,有些矜持,不再是那个能厚着脸皮,跟在别人后边,强打恶要讨书看的小书虫了。
没有任何征兆。
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吃过中饭,照例要走路到学校。我家在院子最里面,一路慢慢走出来,经过他家门口时,蓦然瞥见,他正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微笑着看着我。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再次的相见,内心其实很激动,我很想仔细地看看他的样子,是否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很想问一问他,现在过得怎样?在哪儿学习或工作?看了哪些书?或者至少应该打声招呼吧,说一声,好久不见……
但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星星,星星”他在轻声向我打招呼,伴随着久违却熟悉的声音,夕阳下无忧无虑畅谈的一幕重新浮现。真该死,关键时刻爱紧张的毛病又犯了,我只感觉心跳加速,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向头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我只能紧紧地抿住嘴唇,重重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加快步伐向大门口奔去…….
此去经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先是父辈所在单位分家,他父亲到了另外的单位,他们家也随之搬迁。再后来,我也离开家去读书、工作。
人海茫茫,终究无缘再见。
时光匆匆向前,冲刷掉很多的过往。但是,一句话,一首歌,一首诗,会让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些人和事,生动浮现,仿佛从未远离。
我期待着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发出惊喜的问候:好久不见,原来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