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马尔康

七月的华夏大地，到处是火炉，热得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少叫苦不迭，生出了不少的怨艾。西部却没有那样的恐慌，毕竟海拔的缘故，要舒适些。阿坝则是消暑的天堂，草原上，崇山间，峡谷里，林壑中，都能消融你的烦恼和不怡。

我从汶川汽车站登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西出发。

车儿像明白旅客的心事一样，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不疾不徐地行进着，仿佛阿坝悠闲自得的山民。

引起我注目而生发兴趣的第一地方，是桃坪羌寨。两边绵延的黛色大山，在碧蓝的高天之下，显得巍峨而雄伟，从山上逐渐往下看，是廊腰缦回一般的峡谷。峡谷的边上，随山就势，是并不宽绰的低缓公路。公路的一旁，是醒目的碉楼。说它醒目，是与城市的高楼大厦完全不同风格的建筑。只见这些建筑，用人头石垒就，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看不出墨线纹理，却精工细密，石砌如砥，就是西方经典的建筑大师，仰瞻到如此神奇的构建，也要额手称庆，赞叹不已。碉楼十来米高，上小下大，四棱四方，在山与沟的背景映衬下，一色灰黄，十分耀眼，老远便能瞧见。想想人烟稀疏的高原，这些存在了经年累月的杰构，仿佛烽火台一样的形状，却是羌乡世代居住的屋舍，其面对险恶自然的挑战，利用周边石料之巧妙，十分了得。楼前的路边，连着迎宾的标语，经风一扬，红得鲜艳夺目。可惜行旅匆匆，只有蓦然一瞥。而这一觑，却能让你埋下希望的种子，只要有机会，就要去细细品鉴一番。

车前行，经通化、木卡、薛城、甘堡、蒲溪，就到杂谷脑镇了。这杂谷脑镇，是藏语，意谓“吉祥之地”，是理县的县城，三国时期，蜀将姜维曾于此屯兵筑城。历史悠久，自然也优美，全县的温泉，数它最有名，游客来此，泡松，洗白，晾干，走人，据说这就是外地人在此泡足温泉之后，留下的美好印象。

又前行，朴头、沙坝、夹壁、米亚罗镇。在朴头、沙坝之间，有著名的风景名胜毕棚沟、古尔沟，沟内的藏寨，狮子坪瀑布，也是不可多见的奇丽景点，时常为都市的红男绿女津津乐道。可惜，我们仍然只有怅望的份儿，只能凭着路边的广告，平面掠影。

米亚罗以红叶风景区出名，东西长一百多公里，南北宽近三十公里，几乎占据了理县全境，据称是理县境内面积最大的风景区，也是中国最大的红叶风景区之一，每到十月，成群开放，漫山遍野，与蓝天、白云、山川、河流构成一幅绮丽的自然画卷，早已被列入国家级人与自然保护圈景区。我们在车上，完全是在大山深处的溪沟沿岸穿行。路平而仄，道曲又深，幸有淙淙水声，如梵婀玲送来的乐曲，伴我们走一路。虽然行进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也不觉得寂寞。而且，从汶川出来的一路荒山，在理县渐渐变为茂密的林丛，公路两旁的林阴甚密，山气转凉。从桃坪羌寨起，依溪夹路的空隙，种植着狭长的窄田，果树绵延，鲜艳翠绿，蔚为一胜。尤其以青苹果为最，若繁星缀树，伸手可及。间以向日葵，水蜜桃，翠皮李，于是，碧绿、金黄、粉红、淡白，构成了远离城市扰攘的一景。大家下得车来，沾点地气，惜只观宾馆林立，不闻红叶温泉，原来，养在深闺，丛林幽处，无法得见了。

出米亚罗，路况就差了起来。起起伏伏之中，一路缘溪上行，坡越来越陡，车越来越少，大家都小心谨慎，紧张起来。一面是陡峻的山岳，仰难望顶，一边是嶙峋的深崖，深不可测。看了地名才发现，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爬行在邛崃山系的鹧鸪山腰，海拔3000米以上，难怪司机双眉紧锁，两眼凝重，丝毫不敢开小差。渐至顶，能赏瑰奇景象了。往小金方向望去，云开丽日之下，白雪峰峦映照于澄澈蓝天，熠熠生辉。雪峰经太阳照耀，已经化了一些，其下则环绕拱卫着玉色世界。雪线以下，为无雪无草之黑色地带，再下，是绿意浓厚的山间浅丛。这样的巧夺天工，非经历坎坎坷坷的艰苦跋涉，是不可能一窥堂奥，纵享美景的，也只有在离天较近的峰峦，才能切身感受到纯洁的高原，出尘的妙趣。

越过鹧鸪山顶，来到刷经寺的刷马路口。又是一番特色，这里是四县交界的必经路口，转南回理县，往东上黑水，朝北进红原，向西奔马尔康。道路的十字路口，经常让外地客吃不准方向，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生之路的前后徘徊，左右犹豫。这条路并不宽，而且十分简陋，但扼四方要冲，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谁也不能淡忘这样的所在，于是纷纷下得车来，在红原入口处的森林前，听雪山冰水哗哗而下，看桥畔的木结构吊脚楼，不时有藏民出入，感受高原的异趣。

刷马路口一出，即随溪流西下，晃晃悠悠的汽车，进入下降通道，大家由先前的小心翼翼，变得豁然开心起来。刚要高歌，勿然在红日之下，一阵骤雨打来，于是引发我的打油诗，“蓝天白云丽日高，猛然急雨头上浇，纵想诗情讴山色，押到。”不过，大家拢住心思，提高警惕，仅走一公里多，雨却停住了，于是七嘴八舌开来，这地方好生奇怪。车上有人说了，在峰回路转的阿坝高原，这些都不算什么，本地人是见怪不怪的。

再过梭磨、朴鸭脚、卓克基，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终于摇到了马尔康了，这个全川地势最高的州府。

阿坝的来历，是有传说的，唐朝贞观年间，吐感占领松州以西的地区后，从吐蕃阿里移民于此，自称“阿里娃”，后为叫着方便，缩为“阿娃”，汉写则成了阿坝，即“阿里人居住”的意思。马尔康，则是因了马尔康寺而得名，意为火苗旺盛，引申就是“兴旺发达之地”。这里有什么特色，卖酥油的，送糌粑的，这太平常了，而农贸市场里的，多是汉区贩来的菜蔬。

我的直觉是寒冷，就是赤日炎炎的七月，街市上的藏汉群众也是穿戴着厚厚的衣裤的。这一点，没到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二○○四年七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