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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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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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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头黄

1983年夏,经过预选和正考,我以超过435分本科线30分的成绩,被四川师范学院录取

除了录取通知书和入学注意事项,是学校通过邮局寄来的,其他的,不管你是城镇的女孩,还是农村的男丁,户口资料、粮食关系证明、党团籍关系材料等,都得自己跑。至于读书的文具、字典、学习资料,生活的饭碗瓷缸、牙膏牙刷、被子蚊帐,甚至床笆折,都得自己挑着去。上大学打甩手去,那时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当年九月中旬,揣上录取通知,掖好足够盘缠,肩扛一根扁担,挑着各种用品,那个十八岁的朝气蓬勃的我,成都勇敢地出发

说起肩上这根扁担,那就很有故事哟。

这是一根硬头黄竹扁担出自川南的茂林修竹。我家所在的川南玄滩,是长江上游沱江支流马溪曲水之一隅,地势起伏连绵,硬头黄竹慈竹、楠竹、斑竹、毛竹到处丛生成片,无论春夏秋冬,一垄一垄,绿油油的,一绺一绺,水旺旺的,妆点出清秀幽美的蜀乡风情。儿时的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如猴一般,攀援上竹,颠荡竹梢,悠来晃去,上窜下跳,爹妈不管,四邻不照。

这根硬头黄竹扁担经过家乡篾匠之手。我家所在的马路街,有位擅长侍弄竹子的篾货舞蹈家,只见他选准一根十几米的硕大,旗刀一搭,就均分竹根。只要是硬头黄竹他会裁截成段,切削砂光,经过绑烤阴干,就成。如果是细皮的竹子,只见他寸劲一使,咔嚓一声,一剖两半,然后分竹,起皮,坚硬的竹子便在他手上柔软起舞,化作万千竹篓筐子,用于转运。

这根硬头黄竹扁担担起家人的生活。我家的老老少少,和马路沿两侧的张王李赵一样,享受着长江、沱马溪岸边的水稻小麦高粱红苕自我记事以来,一直都实行供给制,家里人丁兴旺,兄弟姊妹多,每逢进粮站买米,或上菜市买菜,甚至到巴壁井挑水吃,不论大人小孩,都要不停地使用扁担泛着油黄色光泽的扁担,成为我们无声而亲密的伙伴。

这根硬头黄竹扁担长逾三尺,宽近两寸,扁约指厚,重达四斤。因为硬,不像楠竹那样柔韧有弹性但负重强,所以无论是山间的大爷,或者河边的老爹,都喜欢只有年轻的伙子,才爱那柔韧闪颠的楠竹扁担,他们爱唱竹扁担闪悠悠,挑担白米下泸州。泸州爱我好白米,我爱泸州好丫头。其实,家乡 也有木头扁担,如柔软的桑木、槐木,滑刷的桦木、柞木,等等,有力扎,一两百斤的担子,承肩上路,不得拉稀摆带,崩脆断筋。只要在扁担两头挽上两转,扣眼锁马,那更牢靠得很。

我就样,凭着一根扁担挑起前进的征程。一边是亲友购置的黄白相间长方体人造格皮箱,里边装着我读书求学的书籍和简单的换洗衣物;一边是今后每天相伴的铺盖蚊帐枕头这样一副挑子,也有五六十斤重。虽然压不垮肩膀,但是因为不规则,扛在肩上,还不如担一挑吃水更自在。

但是,我还是踌躇满志,从玄滩出发,从老家出发,告别无忧成长的家乡,告别生我养我的亲人,告别朝夕相处的老师,毅然前行。挑着担子,长途汽车,到泸州城里然后在川南矿区泸州气矿管子站找到正在忙活的兄长。他虽然很忙,仍然抽空找到赴隆昌出差的便车,把我连人带行李捎到隆昌。然后请好短假,隆昌。隆昌这名,声音响亮,寓意吉祥,多么令人神往,多么让人感慨。我对书本的熟悉,从小到大水乳交融。因为从未出过远门,多少也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第一次奔赴未知的世界,竟然没有一丝的怕字,反而充满了向往。无论远方多么辽远,高阔,深邃,复杂,我都会义无反顾。我肩扛扁挂,挑起担子,向着不远处的火车站,勇敢地走去。

绿皮火车上,是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老老少少,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出门在外的热情与大方,不像今天,人人抱着一个手机,眼睛专注小屏,在里自我陶醉。我的挑子上了火车,放好扁担,见到的却是书本上永远无法直播的画面。操作高门大嗓与吴侬软语的,吐着西北粗犷与广东腔的,都在喋喋不休,或者娓娓道来,就像给我打开了尘世间一扇神奇的窗口,让我对东南西北的人们,喜怒哀乐的表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文章里的外貌、语言、行动描写,都不如他们谈笑间的丰富。于是,我更坚定了通过书本阅读,走进尘世观察的两条腿学习方法。

火车是慢速,又爱停靠,但是,一的欢声笑语,一车的逸闻趣事,对什么都新鲜的我,竟然有十二分的兴致。就这样,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轰隆隆,不知不觉到了成都,毫无愁人嫌夜长的烦恼。

车一停稳,我主动谢别了火车上热心的大叔孃孃,哥哥姐姐,扛起那副不轻不重的挑子,沉稳地走出火车北站出站口。在各个大学此起彼伏的接新生招牌前,我的扁担挑子,和好多同龄人一样,十分普遍,因为那时的学生,是真的穷,也真的多,扁担上路,太自然了。但这一批人,又十分特别,都是高考中榜,来上大学的,是祖国、社会、家庭、学校的希望,人们都愿意帮忙。所以,一路走过去,一路瞧过去,我就见到了川师的接站牌,热情有加的师兄师姐们,带着我,乐呵呵地向早已等候在此的解放牌大卡走过去……

几十年过去了,那根在我人生路上发挥重要作用的硬头黄已经找不到了,就像一位亲爱的老伙伴,不知不觉走丢了,一段重要的人生旅程,悄无声息便淡化了。细想起来,让人打翻那情绪的五味瓶。

○二五年六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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