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家乡人

深夜遇见家乡人，梅春风只觉得一阵心暖，毫不迟疑就跟着看门师傅进了门房：“老哥贵姓，宝鸡什么地方人？”

“我姓刘，名叫秦岭，宝鸡峡人。”刘秦岭自我介绍说：“我从老家来西安才不长时间，是老伴给我找了个在这里看大门的工作。”

“哦，越说越近了，我也是宝鸡峡人！”梅春风感叹地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哥俩还说到一起了！”

刘秦岭倒了一杯水递给梅春风：“老弟，喝茶，暖和暖和。”

“谢谢！”梅春风接过茶杯端详后轻轻喝了一口说：“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茶杯有纪念意义啊！”

“这是我和老伴儿结婚时生产队送给我们的。用了几十年，都成了稀罕东西。”刘秦岭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你和老伴儿也是知青？”梅春风边喝水边看茶缸上印的红字。

刘秦岭嘿嘿地憨笑说：“我老伴是高中回乡知青，我是没念过几天书的农民。”

“哦！”梅春风不时地瞅着刘秦岭的瘸腿说：“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还找了一个高中回乡知青！”

刘秦岭自卑且庆幸地说：“不怕你老弟笑话，我虽没文化，腿还有点儿瘸，可老天眷顾我，看我讨不上媳妇，就给我送了一个有文化的新娘。”

“啥，还有这等好事，真是梦想成真啊！”梅春风惊奇不已：“这不就是现实版的牛郎织女吗！”

“老弟真会说，一定是有文化的人。”

“当年我也是高中毕业，回乡知识青年，参加过农业生产。”

“那你以后招工进城了？”

“我是被推荐上大学，毕业分配后进西安的。”

“啊，”听到这里刘秦岭不由得激动起来：“当年我老婆也是被推荐上大学的，只是名额有限，她把唯一的指标让给了未婚夫，谁知未婚夫是个陈世美式的人物，上了大学后把她蹬了！”

听刘秦岭这么一说，梅春风沉默了，心想当年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未婚妻把上大学指标让给了自己，自己进了城就把未婚妻蹬了。霎时他只觉得脸发红，好像刘秦岭在说自己，想往下问也说不出口了。

刘秦岭一瞧梅春风只看报纸不说话，就逗趣似的说：“不过这样对我可好，我捡到了一个有文化的媳妇，而且还给我带来一个儿子。”

“啥，还给你带来一个儿子！”梅春风听到这里实在忍受不住了，就紧跟着追问道：“这个儿子该跟你姓刘吧？”

“他生在我们刘家，就起名叫刘根利。高中毕业后就去新疆昭苏养马。”

梅春风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刘秦岭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袁雪梅生的儿子刘根利。他故装不知并由衷地感谢说：“大哥，你真是好人，娶了个带肚子媳妇，还把带来的儿子养大成人，真是大德大恩！”

刘秦岭憨笑说：“我是个瘸腿人，又没文化，能找这么个美丽、善良的高中生，那是祖上烧了高香，我家要不是贫农，人家还不会嫁给我。至于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生在我刘家，就是我刘家的驹儿，我才不嫌呢！遗憾的是孩子受了人们的偏见，说他是母亲带到我刘家的，是拖油瓶子，心理上受了一定的伤害，至今都没有结婚，我心里很愧疚。”

刘秦岭这番话说到了梅春风的伤心处，当年自己欠下的这笔孽债，如今却成了心中磨灭不掉的病痛。刘根利是自己的骨血，一生中唯一的男孩子，直到现在还没结婚，这祖宗的香火不能断，自己作为亲生父亲，心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突然，刘秦岭的手机响了，梅春风的思绪 一下子被打断，只听刘秦岭说： “哦，雪梅，你还没有休息，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

“老刘，我不放心，打电话问个晚安，不然我睡不着。”电话里传来雪梅的声音。

“刘雪梅，你进城没几天怎么也跟城里人学的客气起来！我好着呢，正在跟咱宝鸡峡一个乡党谝闲传。他也是个文化人。”刘秦岭饶有兴趣地说。

“刘秦岭，我说你呀就是老乡观念强，到那里那里就有你的老乡。”电话里袁雪梅揶揄地说。

“你也是我的老乡，我对你观念强还不好？”刘秦岭也开起了玩笑。

“夜深了，我不和你贫嘴，快休息吧，再见。”袁雪梅说完挂断电话。

刘秦岭放下电话，抱歉似的嘿嘿笑着说：“是我孩子他妈的电话。进城当家教没几天也跟你们城里人学的，晚上还客气的给我问个平安。”

梅春风此时已断定刘秦岭的老伴就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袁雪梅了，他尴尬地一笑说：“夫妻吗，互相关心，也是正常的。”

“老弟，你爱人晚上也给你打电话问平安吗？”刘秦岭好奇地问。

这话正问在了梅春风的节骨眼上，这些天他不是正和老伴周雪花闹矛盾吗，都被撵出家门了，深更半夜都回不了家，还问什么晚上平安呢。他犹豫半天才说：“老夫老妻经常在一起，也就免了。”

“免了，今夜这么晚了也没打电话问个平安？”刘秦岭实话实说地问。

“我们成了老西安，习惯了。不像你们初来乍到西安，不放心，问个平安，情理之中。”梅春风看了看手表说。

“老弟，多半夜了，你就不要走，跟我睡一张床，天亮后走也放心。”刘秦岭诚恳相劝。

“老哥，谢谢你！”梅春风思索良久后说：“我还得回去，勉得在外过夜老伴不放心。”

“哦，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刘秦岭起身送行。

“老哥，再见！”梅春风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告诉自己的姓名，便随即告别说：“我还会来找你啦家常的！”

“欢迎老弟再来！”刘秦岭紧跟梅春风大踏步向大门外走去。

夜幕下灯光闪烁，刘秦岭目送梅春风走远，这才转身锁上大门，回到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