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1
雄鹰掠过高原之巅。
祖先们在峡谷埋下的一节节断骨，在岁月的皱纹里和沧桑老树未愈的伤口一起倔强地生长。
一树的鸟鸣，抖落了几瓣高原仅存的残雪，
高原的狂风磨亮了祖先留下的青铜的锯齿，高原河里的独木桥，有一种时光隐秘的美在追逐暮色一样深沉的祖先背影。
我们的影子，倒立在时间的悬崖之下，和被高原河汹涌的浪涛冲走的暮色苍茫，在我们弯腰拾起祖先丢失的一粒麦仁时，锈迹斑斑的年轮，洒满了不息的高原烟火，和古寺里吹埙的老僧一起，在孤独里与风雨相随，与日月如梭。
2
高原落日圆。
我们内心深处荡漾的方言，在故乡的雪地里，在弯曲的山道中，像高原的老树和陶罐一样，在流水的倒影里，让我们奔波沉浮的身影，和山崖上不断溢出的鸟鸣一起，弯成一张射箭的弓，向天之涯，海之角飞驰而去。
在高原的时光里流连。
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们，扛着它们镀金的梦，在浩瀚的高原里，面对岁月的无数问号，把黄昏编织成我们在老宅里丢失的袅袅炊烟，在山中的密道里，让尘封的痛苦和欢笑，和鹊鸟遗留的空巢，布满风中消散的卑微和高傲。
3
高原的霞光辽阔深远。
尘世的喧嚣被万物洞穿，竹喧里，我们在一朵野花里发现了春天，梦与山道一样开始弯曲，深不见底的高原天坑，惊蛰的咒符绕过黑暗，在季节的赛道里，让埋没的瓦砾，闪现鸟鸣声远，暮雨奔腾。
天空和我们的心灵融为一体，漫山遍野的幽深，盘曲的沟壑，在岁月的悬空中与峰回路转的高原河演绎一座山的坚韧，一条路的艰辛。
4
高原深处，我们目光的尽头，祖先的那把木椅，在山岗，孤独地萦绕着无声的明月……
生与死的路标，在我们的眼前，缠绕与渗透我们的灵魂。
回家的路，有蜷缩的落叶告诉我们，向上或者向下，向左或者向右，朝霞与落日的缝隙里都有千万颗坠落的灵魂砸向一个个漂泊的游子。
那一双双伸出的手，偶然有雷鸣之声从手心处滑落。
一场雨，开始了梳洗一望无际的碧绿之旅。
5
高原跌落的光阴，和一场如期而至的雪邂逅。
我们看到雪花从树丫上把风声缠绕，麻雀们依旧在雪地上觅食。
陡峭的山，被岁月踏空。
我们端坐在诵经的石头上，恻隐之心，布满孤单和浮烟。
浮烟中，闪现我们回家的路。
我们记忆中的苹果树，挂满了苹果，压弯了枝头。
高原河的几盏渔灯，正煮着故乡的白茶。
我们一回首，落雪为诗。
6
日月沧桑。
我们一路风尘，在高原之上，阡陌纵横，长风万里，大河远去。
雄鹰盘旋的影子，有我们眺望的远方，泊在梦里的码头。
凭栏伫立，岁月的潮水汹涌，暗礁、漩涡，与横流在高原祷告的钟声里，载满星光明月，折下一枝绽开的桃花，看蛹化成蝶。
云朵，开始搬运我们的仰望。
祖先已站成了老榆树沧桑的影子，我们却隔着一场看不到的雨季，想呼喊，想拥抱，想告别……
而泪水，与高原的灯火一起，裹着雪花飘飘。
7
我们在雨后登山。
雾色闻声而来，隐于林间。
高原之风，引来无数祖先留下的幻景，我们已习惯把他乡的弯月认作故乡的圆月，在纸上的人间一遍遍思念，一次次难忘。
高原河的野岸，依然有旧船停泊。
拐过的险滩，依然有船帆逶迤着惊涛拍岸，苍茫无边……
我们在时光的荏苒里不断惊呼，浪花淘尽英雄……
8
高原的一袅炊烟与天空对峙。
所有的岁月锋芒，都在我们祖先留下的稻田里默数着海角天涯到村庄的距离。
而高原的辽阔，有弯起的一支支稻穗让父辈们的腰杆挺起来。
而我们在落日的尽头处，找到了丢失的故乡，不变的乡音。
老槐树下，偶尔有风和老人摇着的蒲扇拉着家常。
阳光和雨水便绵绵不绝。
于是，在高原，我们放眼遥望。
每个方向，都有我们的诗与远方。
9
高原的断崖处，时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们在黄昏里，与岁月的阴影博弈。
迷途在高原深渊的野山羊，在我们的眼前布下迷魂阵，祖先们远行的足迹，在弯曲的山道上给我们留下了诤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高原的雨，便开始了浪漫的旅程。
我们和森林里树梢上长出的嫩芽一起，在高原河的激流里放声朗诵，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于是，高原如画多娇，引来无数英雄豪杰。
10
高原丛中，一朵腊梅绽放。
时光的陡峭之美，和暮色一起来临。
我们置身于高原更近的悬崖，悬在峡谷的岁月暗语，开始由暗到明，和祖先锈迹斑斑的铜鼓一起在碎裂中喷发出春的喜悦。
春光立在树梢，我们伸手托起的一缕馨香，有祖先的爱与欣喜纷至沓来。
一只白鹭在荷叶之上摇曳。
落日在弯曲的高原河上，带走了我们悬在山垭口的乡音和乡愁。
远方的潮起潮落，每一朵浪花里都藏着祖先们浪花淘尽的英雄。
11
在高原河泅渡颠沛的海枯石烂。
那些欢聚与分离、那些假意与真情，都在岁月的长河里和呼啸的风缠绕不休。
我们正与漂浮的云朵背道而驰，在岁月溅起漩涡里，把我们行程的破绽摊开，跌进漩涡里的一朵浪花，和祖先们斑驳的故事呼啸而去。
和一匹高原的白马对视，托着太阳的雪豹，从雪山飞驰而下。
逝去的时光，也在日夜兼程，不舍昼夜。
我们在异乡的行囊，装起了故乡的袅袅炊烟和一串熟悉的乡音。
生活的重负，便挤满了我们一张张沧桑的脸。
12
高原的雪，越下越大。
茫茫的世界里，我们赶在暮色来临之前，携手一个个冬天的预言，怀揣祖先们留下的一把弯镰，收割如刃的时光，收割苦味的黄连。
雪夜的鸟鸣，依旧有明月醒落在窗前。
蜿蜒的高原之河里，有月涌大江流的剪影蔓延。
游子踏雪归来，失传已久的消息终于水落石出。
我们深藏的秘密，也不再用谎言描述大雪背后折断的乡音。
没有被我们说出口的梦，在雪崩之后，在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雪后黄昏，一群乌鸦，已经突围。
雪化的高原，风生水起。
婴儿的啼哭声，已横穿苍茫世界，抵达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