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

  话说民国初年有这样一对苦命兄弟。老大是个瞎子，在本家兄弟排行老八，所以人称瞎八。老二是个正常人，在本家兄弟排行老九，后来由于能说会道当上旧社会的乡约，所以人称九乡约。为什么说苦命兄弟呢？因为兄弟俩生不逢时，当时国家内乱不断，又逢上陕西关中百年不遇的大年馑，母亲音染疾不幸而终，父亲被迫下口外逃活路，瞎八被托付给叔父，弟弟被寄养在舅舅家。

   先说说瞎八，瞎八虽然眼睛瞎，但是人聪明伶俐。在叔父家勉强混口饭吃，上私塾读书识字是不可能的。瞎八除了眼睛瞎，但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不输正常人。叔父给他安排的家务活，他都做的有模有样。地里摘回来的青辣椒红辣椒混在一块，他都能通过手的触感，准确的把红辣椒挑出来。叔父带他去亲戚家走亲戚一次，后边他一个人都能通过对方向的感知找到亲戚家。

  瞎八虽说有超常人的感知能力，但是出来谋生比常人还是要困难很多。有一天，村里来了个戏班，是财东家老人过寿请来的。他也没事跟着其他小伙伴去看热闹，别人真去看热闹，他却被戏班的二胡声音迷住了，顺着二胡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到拉二胡师傅跟前。二胡师傅手在拉弦来回动，瞎八也跟着二胡师傅的手势一摸一样的在动。二胡师傅起初没太注意，以为这孩子模仿他的手势闹着玩呢。突然，财东家的老人因为过寿，主事的等戏结束后，站在台上向前来看热闹的人群撒喜食，别人眼睛都盯着主事的人手看往哪个方向撒，就往哪个方向去抢拾东西，而瞎八像个无头苍蝇，却到处乱摸。这一幕恰巧被二胡师傅看见了，便叫住了他。

   二胡师傅惊讶地问瞎八道：“孩子你眼睛看不见吗？”

   瞎八连忙应声道：“叔不瞒你说，我天生是个瞎子，你刚才二胡拉的那么好，我也想学。”

   二胡师傅说道：“乐器这东西说好学也好学，说难学也难学，关健看天赋。不过你刚才通过耳朵听音，就能模仿出我拉二胡的手势，确实有点天赋。”

   瞎八开心地连忙应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瞎八就这样开始拜师学艺，算是有了门糊口的手艺。这个手艺在旧社会都是不入流的行当，只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学这个糊口。民国十八年以后连续几年灾荒，地里不长庄稼，灾民到处乞讨为生，但是戏班的生意还勉强可以活下去。

   瞎八跟着师傅学了一年多，就可以开始慢慢独立接活了，接活戏班挣到钱就给分红了。瞎八由于一个人过活，日常也没有什么开销，分到钱还帮叔父一家渡过那几年灾荒。

    接下来说说九乡约，九乡约比哥哥瞎八小十岁，瞎八都开始赚钱养家，弟弟还穿着开档裤在舅舅家满院跑。舅舅家里因为有手工生意，所以家境能好点，至少不愁吃穿。但弟弟总归是寄人篱下，所以瞎八每次跑戏班赚来的吃食，总隔三差五给弟弟送去。时间长了，兄弟俩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每次瞎八从舅舅家回去，弟弟总央求哥哥带他一块回去。瞎八总哄着弟弟说：“等哥哥赚钱盖了房子就带你回家。”

   瞎八的父亲在下口外逃活路时就把家里的田产房产全变卖了，除了给自己留点路上用的盘缠，剩下的钱都留给叔父了。瞎八虽然和叔父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但总归是借住别人家，要想分门立户就必须买点房产有个住的地方。所以瞎八在往后分红的钱都会给自己留一小部分，因为每次去舅家看完弟弟离开时，望着弟弟那双渴望跟自己回家的眼神，让他瞬间泪如泉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戏班在年馑过后生意出奇的好，瞎八分的钱也越来越多，他自己留的钱也积攒的快要买一个小点房产了。有一天，瞎八听说村里有个吸大烟的二财东要变卖祖上留下来的田产房产。瞎八听到这个消息开心极了，赶紧找人去商淡。吸大烟那个败家子，只要烟瘾犯了，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给钱就卖，真是崽卖爷田一点不心疼。瞎八托人买了一点房产和一小块地，虽然自己眼瞎不能干农活，但弟弟回来总要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

  瞎八终于可以接弟弟回家了，他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瞎八给舅舅买了好几样礼品，感激舅家这么多年对弟弟的照料。当弟弟听到哥哥要带他的回家的话，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哥哥面前，给舅舅跪谢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便开心地随哥哥回家了。

   弟弟在舅舅家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读书识字，但舅舅家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下能说会道。由于在寄人篱下这种环境成长，让他察言观色能力很强。所以回到村里，很快融入进去，并成了财东家的座上客，大小事都离不开弟弟。

  后来，乡公所在各村遴选乡约，弟弟被财东家老爷推荐了过去。弟弟凭借着出色的办事能力，加上为人仗义有威信，很快就成了人人称赞的九乡约。

   瞎八还是整天跟着戏班东奔西跑接活，但他的人生大事给担搁了，不像有父母的孩子，父母提前就给张罗了。都说长兄为父，自己错过了不要紧，不能让弟弟再错过了。九乡约也到了适婚龄，瞎八必须全力以赴给弟弟找个媳妇，这样才能对得起爹娘。于是，瞎八托村里的媒人给弟弟说媒。弟弟由于九乡约的名声在外，很快就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结了婚，瞎八为了不拖累弟弟，便用积攒多年的积蓄又给弟弟新买了宅院。九乡约看着哥哥一个人孤苦伶仃于心不忍，便托人给哥哥说媒。但是别人一打听是个瞎子，而且干的还是下九流的行当，亲事一打听就告吹了。

  九乡约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央求哥哥搬来跟自己一块住，自己给哥哥养老送终。瞎八说什么也不答应，说自己还能跟着戏班挣钱，不需要你们小两口养活，等我动不了再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瞎八整天跟随戏班东奔西跑，那时国家还不太平内战不断，所以土匪也到处横行。突然有一天，去一个财东家忙完事，天色已晚，瞎八带着刚分红的银圆，走到一个荒郊野岭处，遇到了一帮路过的土匪，土匪把瞎八身上的钱都搜刮干净，但是还不肯罢休，搜到银圆以为是有钱的主。瞎八被强行绑到土匪窝，土匪准备再敲诈一笔。上了山才知道是个瞎子，但事已至此，总得榨点油水来。

  土匪头子厉声问道：“瞎子，你是附近哪个村的人？如实说少点皮肉之苦。”

  瞎八不想连累弟弟，便说道：“我是个废人，你们要杀要剐随便！”

  这时，有个当地小土匪轻声地趴在土匪头子耳边说道：“老大，这个人我认识，是个拉二胡的，他弟弟是附近村的乡约，名气还不小。”

  土匪头子听到这里，便开心地说道：“那太好了，你快快去找人给他家里人捎信，让拿钱赎人。”

  当消息传到九乡约耳边，他瞬间五雷轰顶，说着就要单刀赴会独闯土匪窝。妻子赶忙拉住说道：“你一个人去，那就是去送死，土匪手里有枪。赶紧找几个打硬的人，带上家里所有的钱再去赎人。”

  九乡约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便找来几个跟自己关系要好的本家兄弟，带上钱去了鸡鸣山去救哥哥。

   到了山上，见到了土匪头子，便开门见山道：“钱在这里，赶紧放了我哥哥。如果我哥哥受了半点苦，我拼了命也要让你们还回来。”土匪头子被九乡约侠肝义胆的英雄气给震住了，便通知手下赶紧放人。

   瞎八经历了这次险境，便不再出去跟戏班了。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九乡约天天来看哥哥，给哥哥宽心，带点好吃的，说点好玩的事逗哥哥开心。

   没过多久，瞎八就因为惊吓过度，不幸染上了恶疾。九乡约四处求神问药但是还是没能救回哥哥的命。由于哥哥孤身一人，没有子嗣，谁来给哥哥扛幡摔盘行子孙礼是个问题。之前哥哥在世时，叔父曾说让自己的一个孙子到时候过继给哥哥，因为哥哥年馑曾在戏班卖艺保全叔父一家。但是口说无凭，眼下也没人承认这个事了。九乡约便力排众议，没人就让我来吧。哥哥待我如子，这个算什么，就是让我替哥哥死我也愿意。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满天飘着雪花，九乡约扛着白纤拉着哥哥的灵车，慢慢地走向墓地，他们这一世的兄弟情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