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湖而歌
彭文斌
南昌多湖,一汪汪湖是南昌城的一双双妙目。其中,西湖、东湖、南湖、北湖尤受关注,生发了一座城无限的梦想。湖,又是一朵朵绽放的花,抱湖而居的一条条街巷仿佛花片,它们一起滋养着南昌城的气质和芳华。
或因慕徐孺子高风,我独爱其貌不扬的高桥巷。那天,我又一次骑车经过高桥巷。据《三湖九津图》载,昔年城内河道如灵蛛结网,桥梁纵横。其中,建于明代初期的高士桥因坐落于东汉高士徐孺子故居附近而得名,民间曾有中秋夜月下抚摸高士桥求子之习俗。清代刘一峰的《高桥行》吟道:“高桥月明当夜半,前呼后呼女郎伴。传言拜月过中秋,便好生儿嫁石头。”可惜桥后来被拆除,此后只见高桥巷。
暮色渐浓,我徘徊巷中还为寻访瓦子角余韵——此地乃南昌“十八坡”之跃龙坡故址。瓦子角虽仅存地名,却是老南昌人挥不去的乡愁印记。而高桥巷还努力地挤在南昌这辆高速行驶的快车上,做一个平凡的乘客,总有一个站点属于自己。
这天,趁着雨后初晴,绕东湖转悠。眼前出现两棵树,一棵枇杷树、一棵桂花树,各自向“百花洲路”路牌热情地伸展枝叶。在春天里,百花洲路敞开浓绿的胸怀,连阳光带人一并拥抱。
我对这条为东湖而活的街道实在太熟。最爱那湖畔依依垂柳,永远保持柔软的天性,东湖书院的学子也一定喜欢折柳踏歌吧。经过多日的雨水洗涤,使街道温性中透点湿意,波光潋滟更近人。静静听鸟鸣,看花开中央湖堤;鱼亦有情,跃起微浪。
街只有半边,店铺多与孩子相关,如,少儿书法学堂、舞蹈用品店,早教课堂,宏声琴行。最有韵味的当属中部的茶艺馆,张贴着一纸写着“宅边五柳,庭前一竹”的书法作品。门前,百花洲分明乃翡翠盘里一青螺,画意无垠。这样的地方,的确适宜一杯香茗半日晴雨、一杯咖啡半生缘分,缓慢地留住时下,哪怕一丝柳风。百花洲路多怡情,自在俏。
南湖路紧依着状元桥,主打绿色牌,碧波自桥下吐绿,如加压的水枪,成扇面扩散,于是,南湖丰姿绰约登场。其实 ,我更以为南湖如一件景德镇古瓷瓶,状元桥为颈,灵应桥为底,南湖路、环湖路为两侧弧线,而湖心的水观音亭,自然是瓶身的花饰了。几位垂钓人悠闲地守于堤岸,与水观音亭也即杏花楼隔水相望,不知鱼儿何时咬饵,权当钓一回清波和光阴。
路,曲线玲珑曼妙。柳,千条万条弄清影。湖畔坐落着“辣椒炒肉”“武宁小馆”“湖边人家”“土菜馆”等餐饮店,有的乃百年老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见证岁月的老洋房,洋楼披着阳光制作的金缕衣,华贵而风雅。
我如是想,南湖路可以作为怀旧的基地,诗人不妨抱着一把老吉他,在酒吧的廊下弹唱那回不来走不进的爱情断章。梧桐叶已肥硕,为何树下仅有闲坐人?难道,骏马跑过夜与昼,也没有将信物送到风雨杏花楼?
湖上的桥,是风景的点睛之笔。
第一座,先要说说民德路上的状元桥。我一直认为,状元桥才是这条长街上的灵魂。桥长不过短短十余米,两边护栏设计一致,正中题写“状元桥”,图案主要为龙凤,有双龙戏珠、龙凤呈祥,寓意不言而喻。桥南为东湖,烟波浩淼,百花洲形如海上瀛洲;桥北为南湖,垂柳曼舞,杏花楼似月宫,寓居着寂寞嫦娥。
隐约间,大庾人戴衢亨骑着高头大马昂然过来,衣锦还乡。徘徊湖畔,这位新科状元百感交集。想当初,由于地方官有眼无珠,他屡考屡败,连个秀才也托众人捐助,终于,扬眉吐气之日来了,从乡试、京试到殿试,戴衢亨连中三元,一鸣天下惊。据说他在家乡祠堂题了一联道:“三十年前,县考无名,府考无名,道考无名,人眼不开天眼开;八十日里,乡试第一,京试第一,殿试第一,蓝袍脱下紫袍归。”
状元公路经南昌时,知县钱志遥正在主持修建明代石拱小桥“广济桥”,正好借个吉利,更名为“状元桥”,这些轶闻,有正史,亦有野史。据记载,戴衢亨“持躬正直,学识淹通,体用兼优,忠勤懋著”。他与父亲戴第元、叔父戴均元、兄长戴心亨合称“西江四戴”。
而灵应桥如一位看客,静静厮守于南湖、北湖,桥身雕刻“双龙戏珠”图案,仿佛期望灵应桥长出双翼,于湖间奋飞。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这里始建有石拱桥,为市井南昌歌唱。神话传说中观音曾“显灵”于湖面,桥因此得名。石拱桥记不住城内曾经的繁华,只好由着民间神话传说发挥。
灵应桥爱着湖水,湖水按时向桥唱着肥诺。我无端猜测桥的老模样。
其实,人生就是一扇门,或在门内,或在门外;人生就是一座桥,你在桥这边,我在桥那边。世间有许多变故不由人,但灵应桥,对南昌人的态度只保留一种姿势,那即是,问候或者祝福。
(原载于《南昌日报》2025年3月30日)
彭文斌:江西新余人,中国作协会员,南昌市作协副主席。现居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