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姨,麦子马上黄了,收割机现在在啥地方呢?今年麦子灌浆时天旱了,我联系了几个收割机,人家说麦子太低,不好割,要价高得离谱!”
打电话的是少陵村的女村支书金玉。
“金书记,我在河南呢,你放心!耽误不了咱村收麦子。”
“这下我就放心了。今年这天气怪得很,前一阵该下雨不下,下星期预报可说有雨,得抓紧收,要不麦子出芽了,就得吃芽芽麦!咱幸福院还有八十多个多个老人呢!”
“好!我现在就往回赶,估计明天就能给割麦。”
说起刘巧儿,她是甘肃天水人,三十年前,随邻居二虎,也就是丈夫李大虎的堂弟来到少陵东原引家镇车站当麦客,刘巧儿当时留了个短发,脸上抹得乌漆嘛黑,穿了个加厚的黑粗布衣裳,腰里勒着的草绳上别着一把卸了刀刃的镰刀,由于她长着一米七二的个子,不仔细看,还真的认不出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媳妇。
少陵村的王强,是个高考落榜生,由于当时学校没有英语老师,上级派了个半迷老师(英语自学),他的英语成绩一直上不去,结果补习了四年,最后还是因为英语拉分太多名落孙山。父亲本来鼓励他再复读,可屋漏偏逢连阴雨,那年夏天父亲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腰椎受损,躺在炕上,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姐姐出嫁外地,还有两个小孩,王强无奈地只有回家修了地球。
到了三夏大忙的时候,王强早早地来到集市上找麦客,一眼就看到了甘肃来的刘巧儿和二虎,说好了价钱就领着回了家。
王强家有十亩地,一天肯定割不完,巧儿和二虎只能睡在家里。可家里房间有限,天也太热,王强只好拉了一张席子,拿了个粗布床单让二人睡在院子的道沿上。巧儿对王强说:我在院子晚上睡不着。王强心想:大多数麦客图凉快,晚上都在场(读二声)里睡觉,你咋这么娇气?但他没说出口,还是把后院的杂物间收拾出来,让刘巧儿单独住下。
巧儿和二虎用了三天时间,才把王强家的麦子割完,二虎要去别人家找活,王强说:你俩干脆留下,大忙天,我又要碾场,还要管俩老人吃饭,还要给我爸擦身,实在忙不过来,我按割麦的价钱给你们付工钱。
二虎觉得拿人割麦的钱,却干些杂活心里过不去,但又心疼嫂子巧儿,怕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受罪。于是二虎说:让我两个商量一下吧!
巧儿刚开始还有些顾虑,觉得一个人住在王强家不方便,二虎把巧儿拉到门外做工作说:你就在这儿,如果王强欺负你,你就给我说,我不走远,就在周围割麦。再说,我看王强这个小伙人不错,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让我“兄弟”留在你家吧,我出去找活,等收麦赶完场子,我们一起回家。巧儿听了二虎的话便留下来了。
晚上,住在杂物间的刘巧儿倒了一盆水擦洗完身子,便去上厕所,恰好碰到刚给父亲收拾完上厕所的王强。过去农村茅房就是用茅草搭个简单棚子,然后挖个坑,垫些土,男女通用,里边的人听到脚步声只需咳嗽一声就行。王强昏了头,冒冒失失地进了茅房,两人撞了满怀:低领口里两个雪白的“小馒头”若隐若现。王强一看,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巧儿认为这是王强有意为之,气愤地让王强去杂物间说个明白。
来到杂物间,王强一遍又一遍的解释,我咋能知道你是个女的?女的谁出来下割麦的苦啊?今天白天我只觉得你长得好,你又不说话。巧儿见王强诚恳,知道确实误会了,就哭着讲了自己的不幸,原来,巧儿在甘肃有个温暖的家,家乡土地少,还不平整,每年打的粮食少,日子过得紧巴,为了摆脱困境,丈夫李大虎就在同乡的介绍下去了山西小煤窑打工,每月都会递钱回来,过了几年宽裕的日子,还添了一个小女儿李倩。巧儿能干,又孝顺公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家三代其乐融融,可是就在李倩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村里同样在煤矿打工的人打来电话说:巧儿的丈夫出事了,煤窑塌方,丈夫被埋到煤井下。巧儿哭得死去活来。人都死了,哭是哭不活的,还是面对现实吧。没出过远门,更不懂造成事故的原因是煤矿违规操作。矿上以损失很大为由,给了很少的丧葬费和抚恤金。面对幼女和年迈的公公婆婆,巧儿只得女扮男装跟着隔壁二虎出来割麦挣钱养家糊口。
听了巧儿的不幸,王强唏嘘了半天,同时更感到对不起巧儿。好在巧儿原谅了他。
王强心想,几年来,自己一直复读,还是没考上大学,年龄也耽搁大了,再看看家里的现状,父亲瘫患,母亲有心脏病,至今没人给说媳妇,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巧儿是个麻利的人,能吃苦,他就动了心思:若能找巧儿这样的媳妇,不但家里的活有人干了,父亲也不用操心了。王强想到这,就试探着和巧儿接近。
巧儿见王强实在,王强见巧儿人好,慢慢地,俩人的心就靠的近了。一天晚上,俩人就在后院的杂物间拥抱在了一起。
王强不敢给要强的父亲说巧儿比自己大几岁,还结过婚,生过娃。只能说巧儿是大龄青年。等到二虎赶完场准备叫刘巧儿回去,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二虎也没办法。
巧儿回天水给公婆说了他要后走到长安少陵原的事,老两口哭了,他们只有一个请求:你还年轻,走可以,孙女给我们留下。
巧儿哭着点了头。国庆节前,二虎把巧儿送到了少陵原。王强没给父母说实话,就和巧儿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第二年,儿子王立出生了。
巧儿尽心尽力伺候王强父母,老两口看者能干且孝顺的媳妇以及可爱的孙子王立,喜得合不拢嘴。又过了几年,巧儿十几岁的女儿从天水来找母亲,说爷爷去世了,她马上要上中学,奶奶老了,家里困难,供不起她上学,她准备去南方打工。巧儿一听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有心把娃接过来,她奶又没人管,再说,少陵村的人都以为她是个老姑娘,现在突然冒出个娃,乡党怎么说?王强在村子怎么能抬起头?
她把想法和王强说了,王强到是不在乎:要不你把女子接回来,你的娃就是我的娃,我不怕人说,反正我爸也不在了,王强想了想说:要不咱每月给娃递点生活费,一定要供娃上学,我这一辈子没考上大学,是一生的遗憾,我明天就出去打工挣钱。巧儿说:你是个文弱书生,汉小力薄,能干啥出力活?王强想想,妻子说得对,我该干啥呢?王强脑子活,最后他想到了农业机械。
那些年,每到三夏大忙季节,农民累得不行,套碌碡碾场、扬场,王强想:我是读过书的人,不如咱借钱买台脱粒机,不但帮大家节约了大量的劳力,还能挣一些钱。挣了钱以后,再买联合收割机。
说干就干,这是王强的性格。
不几年,王强就用脱粒机挣的钱,买了台联合收割机。
十几年来,每到三夏大忙季节,王强和巧儿是最忙的人,两口子开着收割机,从东向西一路收割。
汗水没用白流,辛苦换来了回报。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住上了小洋楼,巧儿不忘少陵原的收留之恩,每年给村里的幸福院捐钱捐粮。善心有善报,巧儿的女儿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王强和刘巧儿的儿子王立去年也考上当地的一所重点中学。
如今的巧儿,一天像有使不完的劲,她逢人就说:长安这地方好,人好,风调雨顺,种啥成啥。到了夏天,巧儿望着原上滚滚的麦浪,想起自己坎坷的经历,心里波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