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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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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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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辛劳的母亲

母亲已经年过古稀,她年轻时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无法描摹,印象深刻的只有她忙碌的身影,其余的往事都已变得模糊不清了。最近一次与母亲握手的时间是两年前她刚做完手术后不久,那天母亲在父亲和我的搀扶下上楼梯,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母亲也紧紧握着我的手,她那粗糙而僵硬的五指几乎不能弯曲,虽然握力很弱,但是我感觉母亲很用力,像刚开始学步的孩子一样不敢松开牵着她的手,短短的几级楼梯,母亲已经累得满脸都是汗。母亲经历了那次生死考验后,忙碌的脚步也一下子慢了下来,蓦然间她已是满头白发。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初,童年经历了人民公社和改革开放两个伟大时期。在土地没有承包到户前,陕南山区农民的日子都不好过,家里劳力多的能稍微好一点,劳力少的都过得很吃紧。我家刚从大家庭里分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连一张小方桌也没有,一家四个人吃饭只有两个小凳子坐。父亲长年在外地上班,一年在家的时间总算起来也不过十来天,我和弟弟还小,母亲是家里唯一的能挣工分的劳力,虽然每天同别人一样出工,但是挣得工分是男劳力的一半,即使同男劳力干一样重的活儿,也不会挣到同等的工分。队里的粮食收获后除去公粮,剩下的按各家累计的工分进行分配,劳力多的家庭分到的粮食就多,劳力少的家庭分到的自然就少。分粮的时间大多在放工后进行,劳累了一天的劳力们齐聚到分粮点等着叫自己的名字。大家为了保存背粮回家的体力都很少说话,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靠着墙壁打盹,人群中除了几个孩子跑来跑去,还有称量喊户主名字的声音外,几乎没有活力。分粮的常规顺序按各家劳力的多少进行,我们队的户数多,一次分粮的过程通常要从黄昏持续到午夜,空着肚子干等几个小时也是对人的韧性和忍饥挨饿能力的极大考验。我清楚的记得一次分玉米的情景,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傍晚时分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队里的公房院坝等待开称。不同与往日的是那天人们都很兴奋,谈起好收成时个个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仿佛所有疲惫早已被清凉的晚风拂去,看着夕阳辉映下那高高的谷堆我心里也感到有些兴奋。人们都到齐已是星辰初上了,我仰卧在背篓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母亲名字时,我顿时就清醒了,睁眼一看已是河汉灿烂,满天星辰。院坝上继续等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山一样的谷堆也缩成了石磨大小。我还没有凑到谷堆前母亲已经提着分好的粮食向我走来,那天母亲只分到了七穗带壳的玉米棒子。回家的路上母亲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我没有多说话,我分明看见满天的星星在向我微笑,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那些年,家里劳力少的人免不了会遭别人的冷眼,一些人仗着自家劳力多,不是在人前炫耀自家有余粮,就是在背后发牢骚,说我们是吃闲饭的,日子是靠他们过的,等等。母亲个性刚强,不看人冷脸,在队里干活从不惜力,干活的轻重和劳动量同男劳力一样。那时候我和弟弟小,母亲只好带着我们下地,大人们种地,我们在地头玩耍。前半天还精神,后半天蔫儿了,越是想回家肚子就越饿。那时候我很羡慕那些人口多的家庭,家里有专门做饭的人,只要劳力回家就有饭吃,我们回家总是冰锅冷灶。母亲放工回家没有歇脚的时间,放下锄头就忙着做饭,我和弟弟早已饥肠辘辘,还没等菜上桌我们就解决的差不多了,母亲安顿好我们又忙着去喂牲口,等到她吃饭时菜基本上没有了。现在经常回想起过去的情形,我们真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一样。

土地承包到户后,母亲更是没日没夜,不分晴天雨天的忙碌,她想用自己的勤劳证明我们母子不是吃闲饭的,不是靠别人养活的。山里的土地土薄石头多,只有精耕细作庄稼才有好收成。我家分到的几亩地与村里同等条件的人家相比条件要差一些,不是路远就是坡陡,林地也是村里最远那片没人要的林子。耕种偏远的土地时母亲要带着干粮下地,天不亮出门,天黑才收工,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没有一天不是在起早贪黑中度过的。我印象较深的是入冬后搓玉米的情景,吃完晚饭我们和母亲围坐在火塘边搓玉米,已经干透的玉米棒硌手,我和弟弟搓不了几个就不想干了,母亲便催我们早早睡去,当我从梦中醒来时看见母亲还在不紧不慢的搓着,火塘里也已经没有了跳动的火苗,冷风从墙缝里挤进屋里,暗黄的油灯火苗在熏黑的土墙上摇曳,从母亲手中脱落的玉米粒在簸篮里无序的作响,昏暗的老屋安静的让有些让人害怕。

俗话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不到两年的时间,村里人就度过了饥荒,解决了吃饭问题又愁着没钱用,为了解决收入问题,政府号召种农户植木耳,各家各户可以有计划地砍伐承包的树林,一时间山前岭后都活跃着干劲儿十足的身影。种木耳是个体力活,砍树、剃枝、锯裁、架晒、接种、排场、起架、采摘、晾晒、杀虫每道工序必不可少,都要靠双手去完成,用纯天然的方法种一茬木耳要耗时近两个月的时间,从腊月到正月母亲几乎没有一天能放下手中的斧头和柴刀。由于我家的木耳种植地离家远,经常遭人盗采,对此母亲心里很难受,无奈之下只好夜里去看护。木耳是逢雨才长的灵物,盛产期里无论雨下的多大母亲晚上都要去山里照看,很难想象在漆黑的雨夜母亲独自栖身在岩窝下心里有多么恐惧。在母亲辛苦付出下,三年多的时间我家的经济状况就有了很多改观,为此母亲也被评为了县级劳模,表彰会那天母亲丢不下手里农活没有去参加,后来乡干部把一张奖状和一把铁壳热水瓶送到了家里,母亲接过奖励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母亲不仅种庄稼是把好手,而且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简单的木匠活、篾匠活她都能干,农具坏了自己修,篾器烂了自己编,与针线活儿相比这些只能算是粗活儿,母亲的针线活儿在老家的十里八村算是小有名气的,裁剪、织绣、缝补、浆洗,样样精通,那时候我们全家人的穿戴都是母亲一手缝制。母亲的针线活儿做的精细漂亮,颜色搭配,走针引线都很讲究,衣服的边缝多宽,布鞋的底用多少针都胸有成竹,即便补一块补丁也要补的平整好看。由于家里农活多,缝缝补补的活儿大多情况下只有晚上才能腾出手来干。母亲有一个做工精细的针线簸箩,那是外婆给母亲的陪嫁,篾丝细如麻线,做工玲珑精巧,簸箩里尺子、剪刀、针头线脑一应俱全,还有一本发黄的书里夹着许多鞋样和花样。常有村里临出嫁的姑娘上门向母亲请教扎花绣朵,也有逢年过节前左邻右舍把新买的布料拿来请母亲给裁剪,只要有人登门母亲再忙都不会推辞。记得小时候过年,我和弟弟看到别人家孩子的新衣服早早就开始试穿了,我们的衣服还没缝好,很是眼馋,为了让我们高兴母亲要连续熬几个通宵才能给我们从头顶换到脚底,正月里走亲串门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打扮的很漂亮,可母亲的穿着依旧同平时一样。

父亲退休后回到老家,家里的大部分土地也退耕还林了,原想着地里的农活少了母亲就能少劳累一些,没想到母亲一点儿也没有清闲下来,还是忙完了地里忙屋里,园子里的杂草要锄的干净,屋里的卫生要天天打扫,楼上楼下不落一个角落。母亲说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了心情就好,也想随时迎接我们常回家看看。我们每次回家前母亲都要提前把吃的喝的准备妥当,就连做饭洗碗也不让我们搭手,临走前还要摘些瓜菜让我们带上,我们走后又把用过的床单被罩齐齐清洗干净。每天下班回家我会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回放父母一天的活动情况,从视频里看到母亲依旧忙碌的身影心里总是觉得很惭愧。

母亲劳苦了一辈子,晚年也没有落下好身体。她那长满老茧的双手,像树皮一样粗糙,一到冬天都会干裂出血,僵硬的十指已经无法伸直,关节也已变形。近十年来母亲做了大小三次手术,最后一次手术过后母亲突然变老了,行动明显迟缓了许多。近几年来周末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我都会带上妻女回家看看,每次与母亲挥手告别临别的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

走不出辛劳的母亲,您的付出我无以回报,只愿您每天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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