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生活在陕南山区,村子的南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溪流,溪流两岸绿树掩映,水草丰茂,既是天然的牧场,也是孩子们玩乐的天堂,我小时候在那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溪流的名字叫纸坊沟,因岸边曾有一个造纸作坊而得名。在我的记忆中作坊已经废弃,只剩下倒塌的残垣断壁,我和小伙伴们曾几次扒开茂密的荆棘,试图从废墟下找到能玩耍的器具,但是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夏季是纸坊沟最凉爽、最热闹的季节,汀渚上牛羊成群,水潭里欢声笑语,每当站在南山顶上俯瞰纸坊沟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同表兄弟们一起去纸坊沟放牛羊的情景。避过正午的骄阳,我们赶牛羊出圈到村口与别的伙伴们汇合,全部到齐后就是一支浩浩荡荡的牛羊混编队伍,远远望去像一条黄白相间的长龙游走在山路上。在队伍行进途中羊倌们各司其职,年龄小的走在前面领队,年龄大的走在后面压阵,手脚麻利的负责巡视牛羊的笼嘴是否被蹭掉,以防偷吃路边的庄稼,剩下的人则监视那些爱撒欢乱跑不走正道的犊子,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非常热闹。三外公是羊倌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他年轻时当过海军,说话声音洪亮,随便喊一嗓子,声音就能在山谷中回荡好一阵子,无论谁家的牛羊都听他的话,只要他一声呼唤,那些脱离了视线范围的牛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乖乖的返回,我们也曾反复模仿他的呼唤,可是牛羊还是无动于衷。小伙伴们都喜欢同三外公一起放牛,有了他的看管牛羊就不会偷食庄稼,我们便可自由活动,尽情玩耍。
每次去纸坊沟放牛羊时,从听见了水声那一刻起大家就激动不已,于是七手八脚摘掉牛羊的笼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山下冲去,全然不顾脚下是否有乱石或毒蛇挡道,而且还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如此危险的操作却从未有人摔倒过。临近水潭,把衣服揉成一团往岸上一扔,接着就跳入水中,水面顿时水花四溅,那一刻已经把游泳前应该注意的事项全都抛到了脑后。一阵自由扑腾后,开始玩水中游戏,游戏通常从游泳比赛开始,两人一组同时出发谁先到达对岸谁就取胜,接着开始比赛水中捞石头,向水中扔一块形状和颜色都很明显的卵石,大家分头扎猛子下去捞,无论有没有捞到浮出水面时都会迎来一阵欢呼,有时候玩到尽兴时,还会爬上更高的崖壁纵身跃下,如果动作不到位就会像丢炸弹一样,入水时激起的水花足有一层楼那么高,胆量小的就无法体验到其中的刺激了。这些项目都玩完了便开始打水仗,一番混战后潭水变得浑浊不清,此时正是乘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小伙伴们各显神通,施展捉鱼本领,有的潜入水底徒手抓捕,有的用树枝野草做成陷阱围捕,还有的用柔韧的荆条抽打追捕,无论谁抓到的鱼都先放在一起,最后按大小多少平均分配。纸坊沟的鱼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味道鲜美,只需简单的烹饪就能释放出诱人的美味。
水鸟是纸坊沟的精灵,一身漂亮的羽毛光滑亮丽,轻盈的身姿充满了活力,它们把巢筑在高高的崖壁下,每年育雏的那段日子总是飞来飞去忙个不停,我们去放牛的时候总会给它们带些粮食改善生活,时间一长水鸟见了我们也不再戒备,老远就飞过来向我们鸣叫示好,即便多日不见,再见时也会依然如故。
纸坊沟的沙子里有数不清的小贝壳,捡贝壳也是一大乐趣。每发一次洪水就会送来一批漂亮的贝壳,那些被激流打磨过的贝壳散落在沙滩上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格外引人注目,这些贝壳多为小蛤蜊,有一种拇指大小形似宝塔、状如螺丝的螺壳很难遇到,颜色虽没有小蛤蜊抢眼,但长得玲珑秀气。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贝壳和石子都是孩子们的玩具,我们把捡到的贝壳视为珍宝随身携带,用来交换玩耍或者当成小礼物送给亲戚家的孩子,在相互的往来中彼此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当年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大都已年过五旬,但依然保持着小时候的交情。
纸坊沟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限的乐趣,那里的一草一木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自从成年以后,我就很少去过那里,十多年前曾路过一次,沟里依然草木葱茏,水声潺潺,只是不见了牛羊的踪迹,看着熟悉的情景我不禁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