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挖野菜（组诗）

一、山路上的母亲

她背着空篓出发

太阳尚未照透山坡的褶皱

泥土潮湿，衣角沾着露水

像刚从梦中走出的句子

她认得每一片叶的纹理

哪些苦、哪些涩、哪些能拌饭

她不说话

只用手指告诉我

什么叫过日子　

二、野菜的名字

婆婆丁、灰灰菜、马齿苋……

像是从某本旧账簿里翻出的字

带着泥巴和方言的气味

每个名字都曾喂饱过春天

也见证过青黄不接的年月

现在它们出现在超市

被标成绿色、有机、健康

但少了什么

像是少了一个用篓子换米的黄昏

三、风过之后

野菜长在风走过的地方

顺坡而生，不争位置

也不图好看

它们是悄悄发芽的愿望

不问收成，只问存活

在被春天稍微照顾过的山坡

日子也能一点点绿起来

风吹乱了草，也吹乱了我们

翻出太多，不能说的话

四、回家的路

下山的时候，篓子满了

每一片叶都朝着地面

像不愿告别的乡音

脚下有青苔，有曾经滑倒的记忆

有些路走旧了，就认得脚印

有些人走远了，就认不得名字

炊烟升起来

它像一根长线，系住篓子里的春天

五、给未来的你

如果有一天你也上山

请记得蹲低身体

别让铁锹割破泥层太深

那里藏着我们吃过的苦

野菜是柔软的

但它不怕冷

它靠自己，把春天一点点咬碎

再一点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