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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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草稿纸
他们总说，人生没有草稿
可你还是写了一张又一张
公式、字迹、删掉的答案
叠在一起
像是一种小小的反抗
数学错一步，全盘皆输
语文多一句，逻辑跑偏
可在草稿纸上
你可以试错、推翻、重来
哪怕只有几厘米见方
它也曾短暂地
给过你第二次机会
二、宿舍灯灭前
宿舍灯灭前的十分钟
谁也不刷题了
有人趴在床上
说起老家的麦子刚熟
有人躺着
悄悄翻开一本没标记过的小说
还有人望着天花板
像是在做一个梦
梦见考完之后的火锅、电影
梦见不再醒来是六点半的早读
然后灯灭了
谁都没说“晚安”
大家都知道
那天晚上，没人真的睡着
三、凌晨四点的背影
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
母亲在厨房煮鸡蛋
父亲走来走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你穿过这些小心翼翼的安静
像穿过某种宿命
走向窗前，喝下一口温水
翻开昨天没做完的理综卷子
窗外天色还未亮
这一刻，没有诗，
只有一盏盏亮着的
不肯先睡去的灯
四、最后一节晚自习
夜风吹进教室
带不走一页试卷
黑板上的倒计时
像一块日历边缘的焦灼
有人咬着笔盖
有人抬头看月亮
有人写下“必胜”，然后默默擦掉
门口站着班主任
他手里的水已经凉透
没说话
眼里有光，是讲过千百次的题型
也像讲不出口的祝愿
五、他们在门外等
考场外，一圈圈人站着
有的看天，有的低头祈祷
有的攥着吉祥物
像攥着自己的后半生
母亲把水一遍遍换
父亲沉默着，烟点了又灭
他们不敢看钟
更不敢看周围那些同样紧张的脸
那两天，所有的天气预报
都是为你而报的
所有的云，都像他们的眼睛
望着考场里，那个写字的你
六、下雨的考场
语文开考那天突然下雨
像是要把整个夏天洗一遍
风吹动窗帘
纸张在微微颤抖
写“屈原”的作文题目
忽然有点沉重
雷声落在笔尖
一位女生停了十秒，继续写下去
她写他的忠诚与孤独
写自己的坚定与疑惑
也写这段关于端午、关于选择的
两个小时
雨还在下
可有人
已经悄悄把伞合上了
七、选择题
A是梦想
B是现实
C是妥协
D是我写下却永远不敢选的那一个
那年我坐在第一排
手心出汗，眼睛干涩
从历史中选出真理
从化学式中猜测明天
我在每一道题后都犹豫
不是不懂
只是怕选错会错过一生
后来我知道
人生从来不是选择题
你交了卷，答案
才慢慢出现
八、六月以后
铃响的那一刻
有人笑，有人哭
有人跑出教室
像奔向一个没有题目的世界
卷子收走，黑板擦净
桌子贴着名字的贴纸
也被撕下来扔进垃圾桶
那个教室后来关了灯
风从窗口进来
吹动一本忘了带走的英语课本
你站在门外
阳光正好
你突然知道
世界很大
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九、高考后的朋友圈
那天朋友圈静悄悄
一条条状态像等人破壳的蛋
有人晒准考证和“再见”
有人发凌晨的操场，和一瓶冰啤酒
还有人写：终于结束
但没有标点
原来，真正重要的考试
从来不会只有两天
那只是一段青春的出口
有人奔跑，有人回头
有人
就地坐下，想了一会儿
十、查分前的一天
考完很多天了
但家里没人主动提成绩
连电视都被调到风景频道
只谈天气，不谈命运
手机在桌上亮了一下
你盯着它看了一分钟
像看一枚未引爆的手雷
这一天
你没打开任何辅导书
也没删掉考前的倒计时软件
只是突然很想
再看一眼
那个坐在课桌边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