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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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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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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石榴树(微型小说)

村口那棵石榴树,是全村的眼睛。

它种在一块高起的土台上,树干盘曲,根须裸露,像是永远抓着大地不放。夏天枝叶繁茂时,满树石榴青中带红,沉甸甸地挂着,风一吹,就像摇晃着的一串串火灯笼。

爷爷说,这树是他少年时跟着父亲一块儿栽下的。那年是解放初期,村里分了地,人心里有了盼头,便想着要在村口种棵树,算是一个寄托。爷爷挑了石榴,说是寓意多子多福。

他这一辈子,也就守着那句话活过来。春天刨地、夏天打麦、秋天收棉、冬天修渠,日子翻来覆去,和石榴树一样,年年如旧。

到了父亲这代,石榴树成了标志。赶集回来的路人,看见它就知道村子快到了。那时候,村子热闹,夏夜石榴花开得正艳,村口常常坐满纳凉的人。大人扯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追着满地跑。父亲年轻气盛时,总喜欢爬上石榴树,摘几个还青涩的果子,拿回去偷偷塞给母亲。母亲笑着说酸,他却觉得那就是甜。

可村子热闹没多久。上世纪九十年代,年轻人一批批外出打工。父亲也去了城里,做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回来时,腰板直不起来,但攥回一摞票子。石榴树下,他点着旱烟,望着满树的果子出神。他说,这树比人更懂守候。

等到我长大,村庄已经空了大半。石榴树依旧年年开花结果,却少了围坐的人群。那年我考上城里的大学,走的前一晚,父亲拍着我的肩,说:“出去看看,也别忘了回来时带点石榴。”我笑着应下,却明白他的话分量——那不是让我记住果子,而是让我记住树。

这些年,我常在城里奔波。石榴树成了梦里的风景。偶尔回村,见它依旧挺立,枝头挂满裂开的果实,红得耀眼。爷爷早已入土,父亲也佝偻着背,不再攀树摘果。村口寂静得很,只听见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去年秋天,村里人说要修路,可能要把那棵石榴树挖掉。消息一出,父亲急了,拄着拐杖赶到村委会,坚决不同意。他说:“树要没了,村子就没了眼睛。”大家劝他,树终究是树,留不留没多大差别。父亲却执拗,说他这一辈子就认它。最后,村委会退了一步,修路绕过了树。

冬天我回去,看见父亲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拂着落叶,嘴里念叨:“它还在,就算人都走了,也算有个见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石榴树不只是树,它早就成了村庄的碑,刻着过去,照着现在,也托着未来。

今年春天,石榴花又开了。远远望去,火红一片,像是燃烧的青春,像是未竟的誓言。

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村口那棵石榴树,都在替我守着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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