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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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警察把嫌疑人押上黑色的小车，发动，急驶向派出所。叶庭的午宴案告破了——她把所有碎片拼好了：毒药、隐秘的情感纠葛、暗账和假身份。按惯例，媒体把她的名字写得很大，街坊巷尾有人在路口打听细节。她只想吸根烟，吃顿像样的午饭。
忙成一团的人里，没人记得上菜。管家被带回去问话，菜还在餐厅里凉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戒烟口香糖，连纸皮一并往嘴里一扔。又一次，她在想：要是大家都别见面，是不是所有事都会简单些。天太累了。这个月她参加了同学婚礼，跑郊区看母亲突然认回的堂姐（结果是骗子），周末飞到上海去见一个老友，挤进了那家要预约半年才能吃到的私房菜，还坚持在健身房刷卡。每到一处，总有事来找她——谋杀、挖掘、指认。她不得不换健身房，免得每个教练都成了线索来源。葬礼她尽量不去，免得一去就成了连锁案子的起点。
派出所所长韩明大步走来，拍她肩膀：“又告一段落——”
“别碰我。”她生硬地抽回肩膀。
“抱歉，白姐——”
“我回家。别来找我咨询线索。”
她刚走出小区门口，韩明又朝她挥手：“又破一桩！”她嘴里的口香糖差点被呛出。
走过一幢老楼，二楼窗户突然传来激烈争吵，紧接着“砰”的一声，玻璃碎了；狗叫，女人尖叫。白若本能地听出那声狗叫会在后来的证词里派上用场，但她按住了冲动。一个拎垃圾的老人向她喊：“报警啊——”她没回头，只甩下一句：“行了，就说司机做的，别来烦我。”然后快步走开。
回到楼下信箱，都是微信请帖、纸质请柬：寿宴、开业、校友会、乔迁。烧了算了吧，房东闻到烟会上门，顺手带来个新房客来暖房——这类连锁戏码她见过两次，知道结局。
屋里没吃的。她关掉灯，闭眼想象去趟超市，碰上熟人，一周后那熟人被发现死了，案子盘根错节。她在餐桌前坐了许久，最后决定叫外卖。
“您好，饿了么，请问要点什么？”
“你们今天中午还有午餐特惠吗？”
“走运啊，我们新来的店长是前店长的弟弟，前店长上个月案发后离职，营业时间延长了，尽管客流不旺，而且我们主厨最近为自己买了一份巨额人寿保险——”
她挂了电话。
窗外有人遛狗、有人推着婴儿车、卖冰棍的大爷在街角吆喝。成百上千的人，似乎每一张脸后都藏着可能的故事，甚至那只吵得厉害的小狗。她拉上窗帘，早早躺下。
梦里一切平静：没有谋杀，没有诈欺，大家都能坐下来把问题说清楚。她第一次因为无事可做而清醒，竟感到安稳。
早上洗澡时，这安稳被浴缸里窜出的老鼠打破。老鼠是她的底线；为了灭鼠她愿意冒一切险。她边拨房东电话边翻报纸，头版是：《司机自首：承认精心策划谋杀》。房东九点约她，十一点四十八分准时来了，手里拎着一盒灭鼠药，顺便带来了他要介绍的新住户。
“这是陈博，”房东笑着说，“在外面做生意，刚回城，想找个落脚处。”
白若看着灭鼠药，脑子里像闪过种种可能。陈博站在门口，瘦，长相普通到几乎没记忆点，像用一把普通的刀刻出来的人。她本能地想拒绝：“最近太忙，日程都排满了，恐怕来不了。”
“什么？”陈博难以置信。
“你刚才说要请我参加个聚会吗？”她探口气。
“没有，我不常聚会，朋友说我能把冷场变得有趣一点。”他说得诚恳，却没有一点戏感。
白若揣摩了一阵，肚子抱怨地叫了。她耸耸肩，“好，就试试。中午一起吃个饭？”
陈博点头，点得既简朴又真切。白若把窗帘拉得更紧些，心底念着：别是司机、别是管家、别是厨师、别是当晚宴主持人，也别是委托人。午餐被定下，街上的脚步声继续，楼道里依旧有人搬东西、邻居互相吵嘴。她在厨房里拨了个外卖电话，准备把这顿看似普通的午餐，当作一次小小的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