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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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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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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无累,方见四季清欢

翻《小窗幽记》时,目光猝然撞进八个字:“一心无累,四季良辰。”墨色落在泛黄纸页上,竟带着穿透百年的温度,像春阳晒暖的青石,指尖刚触到,心就跟着软了下来。

案头的玻璃杯里,龙井正缓缓舒展。沸水注入时,茶叶在水中翻卷,最后静静沉底,恰如一颗心褪去浮躁后的安宁。周作人道“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此刻便懂了这滋味——不必刻意寻一处深山古寺,只在自家阳台的晨光里,让沸水与茶叶对话,让风穿窗而过,带起窗帘轻颤,就是最妥帖的清欢。书架上的书脊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不必强求读哪一本,不必惦记要记住什么,只是让目光在字里行间随意游走,那些职场的琐碎、人际的牵绊,便都随水汽一同蒸腾消散。

想起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喟叹。我们何尝不是困在尘网中的羁鸟?手机推送的消息、待回复的工作、无形的社交压力,都是层层叠叠的樊笼。那日下班路上,刻意绕开拥堵的主干道,沿着河边绿道慢走。耳机里循环着一首舒缓的民谣,吉他弦的轻颤混着河水的流淌声,忽然就体会到“虚室有余闲”的妙境。岸边的芦苇在风里摇曳,晚霞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色,那一刻,我不是职场人,不是谁的家人,只是一个与自然对望的普通人,心像被清空的容器,只装得下风声与暮色。原来“无累”从不是逃离尘世,而是在喧嚣中为心灵辟出一寸留白。

汪曾祺先生写过“无事此静坐”,说静是一种修养,能观照万物,得四时佳兴。我总在深夜留一盏暖灯,抱着旧吉他拨弄几句和弦。不必弹完整首曲子,也无需纠结指法对错,只是让指尖在琴弦上随意游走,弹出不成调的旋律。有时是《后来》的片段,有时是不知名的哼唱,吉他的共鸣混着窗外的虫鸣,竟生出“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意境。蒋勋说“一天 24 小时,能不能留 18 分钟给一首诗”,于我而言,这半小时的吉他时光,便是给心灵输氧的时刻。弦声起落间,白日里的焦虑像被指尖弹走的尘埃,心变得轻盈如羽,连呼吸都带着韵律。

周作人说,生活需要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现代人总被“有用”裹挟,连放松都要追求效率,却忘了真正的安宁从不是刻意为之。晨起时看云卷云舒,通勤路上听一首老歌,午休时泡一杯茶发会儿呆,这些看似无用的瞬间,恰是卸下枷锁的钥匙。苏轼一生颠沛,却仍能写下“一蓑烟雨任平生”,只因他懂得在世事浮沉中留一份心无挂碍。我们不必强求每时每刻都通透洒脱,只需每天留一段“不营营”的时光,让心回到本真模样。

前日秋雨淅沥,坐在窗边看雨打梧桐。玻璃上的水珠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车水马龙。忽然想起汪曾祺的“静思往事,如在目底”,那些被琐事遮蔽的美好,竟在这一刻清晰浮现:春日枝头的新绿、夏夜荷塘的蛙鸣、深秋巷尾的桂香、冬晨窗棂的霜花。原来四季本就是良辰,只是我们的心上积了太多尘埃,才看不见眼前的清欢。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一心无累,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境界,而是藏在日常里的小修行。不必逃离城市,不必归隐田园,只需在清晨留十分钟看日出,在夜晚留半小时听音乐,在疲惫时放下手机,让心像陶渊明笔下的归鸟,暂时挣脱樊笼的束缚。

当我们学会给心灵减负,便会发现:春风拂面是良辰,夏雨敲窗是良辰,秋霜染叶是良辰,冬雪纷飞亦是良辰。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未得到的远方,而是此刻心无挂碍的安宁——正如那杯沉底的龙井,褪去浮华,方见真味;正如那颗无累的心,洗尽铅华,方见四季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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