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你走吧,这山河我替你守。”
公元九六一年,李从嘉继位的前夕,淅淅沥沥的雨似乎在为这个少不经世的皇帝落泪。雨水浸染了金陵城,明明是夏天,但此刻的寒凉如锥子般刺入李从嘉的骨头。
"为什么?你是谁?你为何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李从嘉面前之人与他别无二致,或许二者唯一的差别便是对面之人的身上多了一些沉稳与落寞,和旁人无法捉摸的气质。
“我乃李煜,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你,是我吗?你明知此国必破,为何依旧要来呢?”
“或许是为了了却心中的一些遗憾吧,亦或许是为了守住你眼中的纯真吧。我也说不清。”
李从嘉定在原地,思索着对方话里的真真假假,或许,在他手里,南唐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李从嘉匆匆叩谢李煜之后,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从此,世上只有李煜,再无李从嘉。
公元九六二年,李煜停止了向宋进贡,并用此钱训练军队,亲自怪帅出征,将实力集中在边境地区,借此抵御宋兵。
起初,南唐军队似有破万里之势,如此雄兵,李煜渐渐放心回到了金陵。
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宋兵更加壮大,武器愈发精利,南唐军队显得力不从心了。
公元九六四年,李煜之子李仲宣夭折,大周后悲痛过度,卧床不起,南唐防线被攻破,噩耗如病雁之毛向他飞来。
明明他已经做了那么多努力,可为何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他独立坐在大殿前,阶石阴凉,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宫墙脚下藏着的蝈蝈儿叫个不停,似将要把这夜给撕破,可它哪知道这夜哪怕撕破也依旧是黑暗。李煜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感受着夜的流逝,却又害怕明天的到来。
这宫城之内,早已是败絮其中,曾经盛放的花也早已枯萎,一头扎进了泥里,腐烂,再无往日艳丽。
寒冬时节,白色覆盖了李煜所能看到的所有土地,似是要提前为这巍巍欲坠的山河挂上灵幡。
突然,一袭鹅黄冒冒失失地闯入这片苍白,为这寂静增添了别样的意趣。
那是周薇,娥皇的妹妹。
一切都在发生着,什么改变了?改变了什么?李煜这样问着自己。可天地皆白,无人应答,连个回声也不肯留给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还是早以到了无人之地。
同一股水,巍巍流出,不知在何地被截成两支,但终究又在那片广袤蓝色里相遇,合成一潭。在那些看不见的日子里,他们是否知道彼此怎样,又是否厌弃自己的选择呢?这些都不被得知。但唯一不变的是被后面的水推着往前走,不得已汇入江海的命运。一路上的砾石不止见证着他们,也见证了他们身后的翻腾涌动。
李煜如曾经一般,宠爱周薇,似乎一切都又回到了它原本的轨迹上。
既然他们步步紧逼,那我何不做些让步,也好换取一时的安宁。从此之后,李煜无心政事,潜心研究佛法。
可卧榻之侧,怎能容忍别人酣睡呢。
赵匡胤终于动手了,宋兵铁蹄无往不胜,而这江南国主之名也要保不住了。
宋人刀戈下的哭喊划破天际,传至李煜耳中。
九七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
李煜又坐在阶前,漫天阴霾,罩在李煜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早已没了拼死一战的勇气和决心,或许他最好的结局早已被规划好。
二十八日,他肉袒出降,只那一夜,他和他的国家都成为了垂垂老矣将死之人,而此时的肉袒出降便是最后的呼吸。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当这句亡命之绝唱从他嘶哑的喉咙里缓缓流出,牵机的药效便开始发作,前尘往事也在他面前晃过,那个逃跑的李从嘉也回到他面前。他没有问国是否守住了,也没有问面前之人是否痛苦,只一句“这次,我带你走。”
此时的他还真的痛苦吗?面对李从嘉,那份痛苦会加重吗?
那两支河流终于汇在一起,以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姿态,但都走向了同一个结局。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