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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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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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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如果他不晃着腿,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暗沉的雕塑。

那条木质长椅,是去年社区建设新安装的。铁框架还没有生锈,木头还是亮晃晃的黄色,只是偶有一些磨损,露出原本的底色。随同长椅一起建设的还有路面和花圃。粉刷了外墙的小区,完全看不出来是1995年建的,不看里面,仅从外观来看,甚至略微显得有些高档。然而还是有些遗漏,那个早已不用的铁皮信报箱,格子门散落地开着,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辆自行车锁在它的柱子上,篷子下面倒是个挡雨的好去处。

在两栋楼之间,修剪整齐的冬青树围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圈,长椅就紧挨着北面的路沿放着,与信报箱背靠着背。他斜靠着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右胳膊撑着长椅的扶手,手松松地垂向地面。他的脸就像烟熏的锅底,和手一样,皱纹层层叠叠。

他估摸过了七十岁。个子应该很高,身子高出了椅好大一截,难怪他要佝偻着腰斜靠着坐,坐挺了往后靠怕是不那么舒服。他的腿远远地离开了椅子,轻轻地晃着,像是风儿吹动了一根枯枝条。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想到的是举碗乞讨的非洲灾民和鸦片馆里的瘾君子。他的西服应该不是他的,肩膀的边缘离西服垫肩的缝线还有很远,衣服就这样无力地耷拉下来,在胸口、身侧堆成了一团。隔着些距离,匆匆一瞥就能看到西服的经纬,和着他的脸和手,仿佛是一部编年史。天气不冷,他还是穿了一件毛衣,左领口撕开了一个口子,线头东一根西一根地在挣扎。对风儿来讲,从他的前胸穿到后背不用费什么力气。

他的裤子,和西服没什么两样。除了隆起的膝盖骨能把它撑起来,没有一处有这个能力了。我想起了奶奶去世前的样子,很久不怎么进食的奶奶,腿骨和仅剩的肉靠着皮勉强组成了一个整体。

我觉得,我用一个手掌就可以把他的脸盖个完全,两个手掌能把他的腰围个严丝合缝。我甚至觉得,可以用一只手把他高高举到空中,让路过的风儿把他飘到他想要的地方。

他的衣服、帽子、鞋子,不是黑色就是深青色,仿佛画家用完了所有喜欢的浅色,把剩下的这些统统泼到了水坑里,他恰好摔在了那里。周围的冬青树还绿得很,嫩芽在温暖的空气中绽放着鲜艳的红色,一棵茉莉开着十几朵花,一盆波斯菊也开得满满当当,这架势仿佛现在不是冬天,倒像是春天了。

十一点钟的阳光温暖明亮,可是还没有照到这两栋楼之间,倒是把前楼的影子丝毫不差地投射到了这里。这条长椅完完全全处在阴影中了,让他看起来还要再暗一些。往前稍远处拐弯,还有一个同样的长椅,有人在那里晒着太阳、说着话,他能听见,扭个头也能看到。可他还在这里,低着脑袋,晃着腿,就像田野里的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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