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玺贺
网站用户
忆
回忆的基本无非幸福或空虚——题记。
闻雪走在夜晚萧瑟的街上，这条街在他的学校里，是名副其实的主干道之一，不过在北国的十一月，那股寒气实在是能让人在离开被窝之前就无比怀念床上的温暖，所以闻雪也很幸运的得到了自己一个人散步的机会，不必惧怕他人目光的搜索，可以安然的走在无人的街上。
经过冷风不断的吹拂，闻雪确信自己的意志和体魄已经接受了艰难的考验，便卷着胸腔和腰部快速走向住处。
回到住处楼下，他决定稍作休息，于是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用食指不断在烟盒里面扭曲转动着，终于将仅剩的最后一根香烟逼了出来。一阵寒风吹过，他想着他喜爱的这包烟竟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了，不觉有些厌恶这寒风总是与他争相品尝这香烟。终止了无意义的遐想与憎恨，他用颤抖的左手拿着包装纸挡住寒风将烟点燃，随后吸了一口坐在栅栏边上。
栅栏边上有一个可以勉强供人休息的水泥台面 ，闻雪就坐在那，无目的地看着楼房墙面上错综复杂缠绕在一起的线和铁管，秋风吹过，却使他耸起了肩膀。感觉到大衣衣领与脖子的接触，这种不熟悉的触感不由得让人头皮发麻。
在这被自己伪装成舒适惬意的无聊时光里，他想到了昨晚入睡前的挣扎，在那个小出租屋里，身上压着两层被的闻雪依然感到双脚冰冷，不知是不是这冰冷的缘故，他最终没有睡着。在他放弃了入睡的那一刻，他右眼流出的眼泪由于身体的倾斜淌入了右侧鬓角浓密的发从中，这眼泪既为他的失眠悲哀，又宣告了又一个无奈的夜生活的开始。
“也许今天不会失眠了吧”他这样想，将烟送向他那干裂的嘴唇，那嘴唇上还有因为焦虑而下意识咬破留下的伤口，而这时，他发现，余光里那离得很远的红色光点，此时却向他的手指靠近了好多，烟丝燃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里隐隐约约的、却又极刺耳的传播着。这样的状况不由得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与难过，而这样的情绪，往往会使人去找寻逃避的途径。那么，畅想未来与回首过去就是最好的选择。闻雪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因为对于他来讲，未来的那种黑暗像是会散发某种光芒一样，将光明盖了过去。
也许是三年前也许是四年前，或许更多，谁又能说的清呢？在他的记忆中，那只是一个粘着着的、只能眯着眼看的盛夏。有许多人曾在那个夏天对他说了很多玩笑话，也有过那看似稳定却又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的幸福。但为什么，他想，为什么这曾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却犹如梦境般朦胧，就连那些幸福、甜蜜的时光也变成了不时撒向他心头的香辛料。
闻雪强迫自己想着几年前发生过的事，但一些事就像一盒蓝莓，只需几天不打开它，里面就会发霉。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人不曾带给他失去的痛苦，也不曾赋予他甜蜜的回忆，但却以一种不很常见的方式，成了他心里一颗至今仍未腐烂的蓝莓。
含蓄、羞怯与甜美是那个年纪独属于我们的恋爱感受，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闻雪和他想到的这位“老友”间，并不存在那种令人忍不住不断追问的过往，不过，闻雪倒是以朋友的身份，旁观了他这位“老友”的爱情故事。
大概是四年前，此前从未有过恋爱经历的闻雪在上学路上又一次目睹了他人的甜蜜瞬间，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击对象是他的同班同学，也就是这位“老友”在和一位男性牵着手走在阴凉处，得益于高中生不知为何的习惯，他从那位男性的秋季校服外套辨认出了他的年级。这时，女生因胆怯而偶然的回头，使得正在确认这位女生身份的闻雪暴露了，女生随后的几次回头也表明了她也在辨认自己。
此刻，夺目的阳光在柏油路面上印出一道金色条纹，路上行人的嘈杂话语以及微风划过树叶的声音似乎是为了这两位手牵着手的情人量身打造的俗套偶像剧的环境描写。一想到这，身处凛冽寒风中的闻雪就感到一阵心烦，好像自己永远身处于这种寒风中，从未感受过那宛如恋人手心般温和的阳光与窃窃私语一样的树叶响声。不过，这也并非是他的错觉，毕竟按叔本华的观点看，这世界上似乎的确存在着这样一种人，在那时，他的确认为自己是孤独的，无论与谁诉说，严肃之事会被当做轻松的小品一笑而过，有趣的话题又会被视为无谓的废料，永远无法被人理解的日子为何如此漫长？
闻雪找不到继续回忆下去的理由，但又不知为何要停下，遂继续了下去。或许是由于时代有些久远，又也许是因为他原本就不了解全部的经过，闻雪总觉得这件事的中间有什么缺失的部分，但总而言之，他很意外的成为了当时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这不禁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但最后也无奈的接受了这一事实，不过他对他人的恋爱隐私和羞涩细节并无兴趣，所以中间的部分他并不怎么清楚，只是经常能从他人追问女孩时兴奋的有些变形的五官和眼中闪烁着的所谓好奇心的光芒中得知最近似乎又有些很甜蜜的事情发生。不过，他经常会想：好奇心是人类发展的源动力之一，但这种说法就如同“勇气是人类的赞歌”一般，是极其主观和片面的说法，若一个人面对泰森的挑衅不选择报警或无视而去与其比试拳头的硬度，那这个人无疑非常愚蠢与冲动，与此相同，这种有关好奇心的说法也遗漏了对这种特性不当使用的方面。
或许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甜蜜与羞涩后，人们对这种千篇一律的描述失去了兴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们总是要求更多，更重的口味；更带感的音乐；穿着更暴露的模特。不过这时，闻雪总是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若是在开头过于激烈，事物的发展也许会失去它的弹性，此时若是无法加以人为干涉，最后的结果大概不会是人们所期望的。
在人们失去兴趣后又过了一年，那位男生考入了大学，随之而去的还有这位女孩的心思，闻雪无心对此事做出评价，他始终认为每个人的行为和决定都类似于一种契约，在做出决策的那刻也同自己签订了“责任承诺书”,这并不是说对于自己而言可以免去多少责任，而是在最后不要将责任推向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身上。所以闻雪即使猜测到了大概的结局走向，还是选择了沉默。事实上，他的猜测并非绝对的偏见，其实包含了一部分对所谓”普遍性“的理解，以及他自认为的对人性的深刻把握。
在这个即将迈入人生最重要时段之前的每一天都变得愈加重要，人们以梦为水、以题为肥、以压力为土壤，那名为焦虑的植株生长的愈发健壮，共同奔赴几乎在二十岁前最重要的时段——高三。九月还被风吹动的窗帘也日渐被这沉闷的氛围压得一动不动，从此刻开始，没人会再去注意某人的情感秘闻，也不再会有任何对于他人生活的密切关注。这种日子就像用手压着滚轮在一个平面上滑行，压力恰到好处，滑轮便会平稳地在上面滚动，于是，他们顺利的度过着每一天。
闻雪抬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夜空，在高三的那段时光里，他极度渴望这样的悠闲时光，却不料充满糖精的奶茶会被白开水代替一阵子，而白开水有时也需要从茶叶中汲取那含蓄的滋味，复杂的生活哲学让每个低估了它深度的人都吃到了瘪，那并非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而是在淋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后让人莫名其妙的流感。
由于个人的原因，闻雪错过了高三的一段时光，人们摘下口罩后，闻雪随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流回到了学校，却发觉班级的变化让他有些措不及防，由于之前两年的放纵，有些人选择了全日制机构来挽救自己那所谓“转折点”之后的命运走向，其中当然包括那位女孩，她每天都活在朦胧而又强劲的思念中，致使全日制也无法挽留眼看挥手走掉的一本学历。而闻雪也一心自保，无瑕关注她人种种，这样一想，于过往与未来中的强烈同理心也只是上帝赋予他调节生活甜蜜度的伪善天赋罢了。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里总会有负罪感，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也许他确实做错了，不然为什么每当他向别人倾诉此事时，人们都会露出蔑视的神情、发出嘲弄的冷笑，仿佛脸上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挑选的镜框以及即便迟到也要打理好的发型在此刻都被抛在脑后了一样。
与同学之间互相故作欢乐的大笑与疯闹或许会缓解这种学习之外的压力，但无论怎样，事情似乎朝着闻雪无法预料的的方向发展了，升学的压力越来越大，似乎只能依靠他自己那微薄的力量与长辈最欣赏的意志品质来完成最后的拼搏，听着同学们偶尔会在下课时谈论的毕业后繁忙的计划，闻雪似乎在为自己面对交友时的无谓态度付出一定代价，好在闻雪一门心思的想要考上某所学校的热情使得心中的冰冷被消融些许。
“好吧，或许最后我成功了”,闻雪这样想，他考上了一所这样的，还不错的学校，在旁人看来，这也许会因无法触及而感到有些嫉妒，或许另外一些人会在在高处看着离他们较近的闻雪发出赞许的笑声。但无论如何，这种结局在他看来也只是不痛不痒，他既没有考上国内的顶级学府，又不像一些升学无望的人在极为普通的环境下静候一切机会从他们眼前消失。而那位女孩的情况则属于后者，这也是闻雪上了大学后才知道的，那天晚上他有些失眠，翻看着那些微信里五花八门而又千篇一律的头像，突然看到了那个好久未打开的聊天窗口，有些激动地打开了它，只是发送了一条问候的消息，那张动漫头像似乎受到了某种许久未受过的刺激，不断地弹出一条条的文字，不断地诉说着苦涩的滋味，那瞬间，被人需要的满足和对方话语中似乎无休止的苦难充斥在口腔、眼角或是手指尖。但也正好是在这一系列交流中，闻雪发现，他在大概两年前对这对情人的结局预测得到了验证，只是，这结局为女孩带来的影响让闻雪胸口有些隐隐的凉意。
闻雪吸了一口冷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继续回忆起当时。
那女孩的爱人在找到了新欢后，甩了女孩，这或许是喜闻乐见的情节，但对于闻雪来讲，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他咬了咬牙，动了动手指，却还是不知道发些什么过去。也许这一刻无谓的同情与怜悯并不会如人们想的那样化作甘露滋润对方的心，却如同不加水的洗洁精一般，让事情变得愈加粘腻难辨。最终，闻雪还是只发了一些安慰的话过去，夏季天气燥热，即使是晚上，也无法让大脑降温，闻雪想要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事，但就如同如何徒手驱赶黑暗中的蚊子一样难如登天。窗外并无想象中夏夜的蝉鸣，有的只是门外不想入睡之人以青春之名时不时喧闹的声音、隐约间传来的吉他声不知是不是闻雪的幻觉、手机中传来的消息上，女孩用“抑郁症”三个字传达着放弃生活和未来的心境。
闻雪用力搓了搓脸，不知为何，他在这种情况下总会表现得很木讷，上学时，老师总说你们自己最了解自己，可此刻，闻雪实在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没有感情还是由于某种原因埋藏了感情。他想走出宿舍，点上一支烟，在晚风的陪同下静静思考，遗憾的是宿舍已经关闭了大门。他想思考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许此刻，聊天窗口弹出的一条条好似隐晦求救信息的语句，让他无法看清自己是谁，他到底是一个与女孩无多大瓜葛的普通同学，还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想起了他处理人际关系时的契约原则，这次也能按照这一原则轻松度过吗？这只是逃避而已，无论是远离问题的起因、过程还是结果，都只是某种意义上的逃避，但这样的想法又未免太死板，好吧，曾经的决定似乎对如今造成了影响。
许久之后，闻雪还会想起女孩那天夜里说话的语气，在当时听，那是放弃了希望的论调，而在现在看来，那是带有求救意味的自我抛弃的宣言。闻雪坐在楼下，翻看着当时的聊天记录，里面有女孩发来的病情诊断书、自己在手腕上割下的伤痕，包括闻雪在内，人们可能不理解这种做法，如同疯癫似的浪费自己的青春以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又或是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即使她本人能过解释的清楚，人们也会将自己从未有过的经历归为搏人关注的表演，但更糟的是，她无法解释这种行为，又怎能指望别人能理解呢？在这时，闻雪想起了他曾听过的一句话：
“对他们而言，要在这世上活下去，唯有靠那一点点幸福、自由却又短暂的回忆。”
回想起高中时女孩的样子，闻雪竟感受到有人抚摸着他的背，他并不觉得有多阳光、多明媚，但一个对生活抱有正常期待，且正在经历幸福的人，怎能不奢求更多，但当你走在路上，望向天空时，一次摔倒会让你摔得很重。他回想起女孩带着的圆形眼镜，笑起来的时候颧骨上的婴儿肥鼓起来的样子，还有走路时像企鹅一样的步伐，一直摇晃着，直到这所有的画面从闻雪的眼前消失，只能凝视着漆黑的夜空，阳光不会照进夜空，但当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划出火花，真实的回忆会构成虚假的现实，一切也只能湮灭在对过去的遗憾中了。
在想完这一切后，闻雪站起身来，向楼门口走去，他想如同小女孩一样点燃一根火柴，却连一根香烟都没有。
我是谁呢?我不是任何人，但我是闻雪，又是那位女孩，同时我也是那名抛弃了女孩后，安然生活的学长。但当我看着闻雪，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将人的苦痛尽收眼底却不能同嘴和手建立联系的眼睛，那双单眼皮的厚度与粗实的眉毛掩盖住了悲伤与痛苦，显露出坚毅与冷漠，若你能再仔细看一眼，那眼里的悲伤就像童话中镜子里住着的精灵一样闪烁起来了。从春雨唤醒了柏油路中从未被关心的泥土，到冬雪催促它们入眠，将一切尘封。我看着他上楼，听见她大笑，也许刚刚，一次回忆引发的有些无理的伤悲与自责，让这位青年人的心中泛起了波澜，也许有天看着他屋子里的灰尘与桌面上随心放着的杂物，心中的难过会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是解脱吗？我不知道。
仍然不会有人关心。
姓名：宁玺贺
地址：吉林省长春市南关区净月大街东北师范大学净月校区
学校：东北师范大学
专业：美术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