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喜欢参加婚礼。吃酒席,可以改善一下寡淡的生活。闹洞房,可以活跃一下单调乏味的日子。
每遇婚礼,还能看乡村老秀才们的墨宝,接受人生最初的艺术薰陶,这或许是很多人对中国传统书法执著和热爱的源头。
院里院外,屋内屋外,凡与喜主家有关系的院落,都要贴滿红色喜庆的对联,以避邪祈福。上面的字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写的大都是一些吉祥祝福的词句,红红火火,让人生欢喜之心,添文化味道。
被柴烟薰黑的厨房的门框照例也是要贴的,一般上联是百菜唯有白菜美,下联对诸肉还是猪肉香,横批则为调和五味。
在乡村,白菜炖猪肉是乡人眼中的珍馐美味,被推崇,上升到了好似无以复加的地位。
同时,白菜又被乡人赋与更多的喻意,菜与财谐音,白菜与百财相通,每当过年时,乡人照例用红绳系白菜当财神爷供享,以期达到招纳百财的愿望。
白菜招财纳宝管用不管用,到底有没有实证,直到今天我也不晓得,但作为乡俗却一直延续下来。
其实白菜,是乡村最常见的䔫菜。那时节,每家每户都是要自已种植三分二分地的。一是方便冬天䔫菜少的时候食用,二是多的可以上集市上出售,换些零用钱花。
白菜的吃法有多种,炒白菜,熘白菜,扒白菜,凉拌白菜,酱白菜。乡人变化着花样吃白菜。
白菜最佳搭挡,是乡人自己种豆,自已磨粉,自己动手出的浆豆腐。有时是早晨白菜炒豆腐,中午是豆腐炒白菜,晚上是白菜豆腐一块炒。
有时,在白菜豆腐中多少放点自已种的红辣椒、青辣椒,盛入青花瓷盘中,红红绿绿白白的颜色惹人喜爱,吃一个冬天都不会厌烦的。
常自我调侃道:吃得白菜豆腐,又能发大财,又能享大福。
当然,厌烦也是没有办法的。
家中也就白菜、辣椒、地蛋等几种蔬菜,而白菜是最便宜的,易储存,富含维生素,有药用作用。既使用来换钱也换不多,也就被乡人们当成最家常的菜来吃,百般的宠爱了。
最好吃的,自然要数白菜炖猪肉了。
进入腊月,农家多杀年猪,猪肉一部分送给自已帮过忙的亲戚街坊,一部分留着自已过年用,不舍得吃的则卖掉换成钱花。
猪油炝锅,放葱姜蒜,或辣椒,炒出香味,放入猪肉干煸,倒入清水,再放入白菜段,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陶冶。
锅里溢出肉菜香味时,放入干粉或粉皮,盐适量,再炖十几分钟,就可起锅,盛入大白碗中,倒上香油、酱油、清蒜调的酱汁,给白菜炖肉增加了色香味的成色,入口软烂,百嚼不厌。
地瓜干酒配白菜炖肉,再加上半斤猪头肉,干炸个花生仁,大葱炒个鸡旦,往往就是奢侈的一餐了,当然,往往只有待客时才会吃得到的。
想想这些,眼睛不觉着有些湿润了。
自给自足,清贫自守,知足常乐,那是我渐渐走远的风雨里的乡村啊。
文人的笔下,白菜也属于一种美味。白菜不叫白菜,而被叫作崧,挺文气的一个名字。
宋代范成大的《田园杂兴》有诗云:“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
美食家苏东坡也喜食白菜,他赞道:“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蹯。”把白菜与羊羔、乳猪、熊掌相比美。
著名国画大师齐白石则喜欢画白菜,曾有一著名的题辞:“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老先生把白菜封为了百蔬之王。
有些人则喜欢白菜的清白分明的形象,把白菜与清白做人相关联,作文写诗,加以吟诵,白菜就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耿介君子,清廉之臣。
很多艺术家也喜欢以白菜为素材。一位玉雕家把一块白绿相间的翡翠雕成了活灵活现的白菜,又借巧色雕一只蝈蝈伏在上面,表达了对田园风光的向往,蕴含着无限生机和情趣,成为了耳熟能详的传世之宝。
时光流转,告别贫穷,乡村步入了网络时代。电商风糜,一村连天下,一村连世界,天下美食大都可网购而得,有的甚至能朝发夕至。
海鲜、山珍等各种各样的美味,走进了普通家庭的厨房,摆上了乡亲们的餐桌,可是乡亲们最爱吃的还是白菜。
百菜唯有白菜美。
我想人们喜欢白菜,不只是喜欢它的味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