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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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牛峻
车门“嗤”的一声打开，我脚用力一蹬身子一晃就顺利踏上了这趟跑向市里的公交。
春天的站点，晨曦初染，浸润在春日独有的温柔里。路旁的月季悄悄地抽出半透明的嫩芽，在晨光里泛着无限生机。冬青丛顶起满了油亮的新叶，每一片都像被春风仔细擦拭过。微风拂过行人的面颊，带着恰到好处的清凉，似一脉清浅的溪流涤尽最后一丝睡意。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向赶路的乘客肩头，让人更显神气。
为了省点路费，我决意坐这慢悠悠的公交车去市里。
上了车，我赶紧投币。可是在钱包里扒翻了好几遍，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元币，最小的面值十元。只好硬着头皮跟司机商量，“同志，您能串开这十元钱吗？”
“这里不串钱，你问问后边的（乘客）能串开吧！”司机眼皮连抬都不抬一下，只顾开车。我转身往后面望了一望，呵！满车的乘客，一个我也不认识，大脑顿时短路了。
“他们和我素不相识，谁会串给我？”司机不语。
“这怎么办？要不，您还是停下车让我下去吧！”我无奈，再同司机商量。
“哧——”，公交车突然停下了。
“嘿，还真的让我下去啊！”我马上意识到司机冷漠的职业习惯来了。
“哐啷”车门打开，还没等我下车，竟然从车下闪进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体态微胖，上车自带着一阵风。
“那不，串钱的来了。”不知谁在后面说了句。
“大姐，请问您能串开这十元钱吗？”我像见了救星一样。
“十元钱，谁能串得开？”她冷冰冰地反问道，一步都没停，一眼没眨，从我身边用力挤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空座上，歪着脖子看着窗外，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彻底地绝望了。
“来，我给你一元钱！”“我给你一元钱！”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几个援助的声音。
我心里暗喜，赶紧走到最先回应我的那位热心人跟前。这是位六十岁左右的大叔，衣着整洁，微胖白皙的方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看上去像个退休干部。
“来，大兄弟，我给你一元钱。”他从钱包里拿出钱递给了我。我赶紧说：“那这十元钱就给您吧！”说着，我把这十元钱按到了他手里。
“不要！不要！”他又把钱生生地塞还回来。我们来回推让着。
“来，我给你串开。”后面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位穿大红色运动上衣的小伙子在招呼。
我谢过大叔，来到后面。
“1元、2元……”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只找到9块零钱。
“我给你这10元钱，你给我这9块零钱就行了！”我赶紧把钱塞到了小伙子的手里。
“别别别！这钱您收回去，我给您一块钱用就是了！”小伙子声音脆生生的，没等我把十元钱递稳，就一把按住我的手，把钱往我口袋里塞，另一只手攥着那九张零钱贴在身侧，半点不给我接的机会。我又抽出手把十元钱往他手里送，他就侧着身子躲，还笑着摆手“真不用，一块钱的事儿，犯不着给我十块。”这么推让了两回，他攥零钱的手越攥越紧，连手腕都微微使劲，有种“不让你多花钱”的坚决。最终他把一元纸币硬塞给了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实在谢谢你！”我终究不再坚持推让，语气里带着点“拗不过”的无奈，却又藏着掩不住的感激，伸手接过了那张还带着体温的纸币。
我与这几位乘客尤其是这位小伙子素不相识，他们竟平白无故地援助我，这在我的记忆中还是头一次。我心里不安，觉得还是应该再回到人家的身边当面好好地道谢才对。
我投币后又特意走回这位小伙子身边，在其身后找到了一个空位坐好，上身往前靠了靠，“这次多亏了你，谢谢啊！”说着边介绍自己边递上名片，“你若有空到阳信，这个小区中只有一户姓牛的人家，一打问就能找到我，我一定热情招待。”
“哎！哥哥客气了！谁能保证出门不会遇到点困难呢？我是举手之劳。有空我会去那里玩儿的！”他接过名片爽快地答应道。
一路上我在想，你看这一元钱，往大了说或许能帮人熬过生死关头，往小了说也能像这次救我于尴尬之中。这一元钱的分量，不止在它的面值，而藏在背后的真正价值无法估量。一个小小的善举，却解了天大的困。我忍不住问自己，往后类似的情况，我能像他们一样毫不犹豫地伸手相助吗？说到底，这位老大叔，还有这位小伙子——他们心里的这份善意“温度”，才是我该好好学习、牢牢记在心里的啊！
那个春天的早晨，连同那张带着陌生人温度的一元纸币，就这样深深烙进了我的记忆里。这件事让我深切体会到，善意从来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如此具体而细微的存在——它可能只是一个眼神的肯定，一次毫不犹豫的伸手，或是一句“谁出门不会遇到点困难”的理解。
这个步履匆匆的时代，我们习惯了筑起心墙，习惯了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世界。那位司机和中年妇女的反应，何尝不是现代人自我保护的常态？但也正是在这样的常态映衬下，大叔和小伙子那份不假思索的善意才显得如此珍贵。他们让我看到，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心深处最朴素的良善从未消失，它只是在等待一个被唤醒的机会。那个红衣小伙子或许不知道，他随手给出的不只是纸币，更是在一个陌生人心中种下了善意的种子。
从此，我的口袋里总会备着几元零钱。不是为了应付突然的乘车需求，而是希望当别人遭遇同样的窘境时，我能像那位小伙子一样，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让这份来自春天的温暖，通过我的手继续传递下去。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既是善意的接受者，也应该是善意的传递者。当无数微小的善意连缀起来，就能编织成这个春天最动人的风景——它让冰冷的规则有了温度，让陌生的旅途充满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