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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火车抵达西宁站。天阴沉沉的,地上有些湿,好像下过雨。虽是七月末,却一点也没觉得热,甚至还有些凉意。西宁不愧是传说中的夏都。
火车站正在施工,不少地方都被围了起来,看不出有什么特点。出了站,当地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导游就举着小旗招呼大家上了一辆大巴车。我和儿子坐在后排。这一车三十多人,都是从青岛出发来旅游的,但不全是青岛人,也有潍坊、威海、烟台的,几乎都是家庭组合。有一家三口同行的,有母女同行的,有母子同行的,有夫妻同行的,也有独自一人的,最小的十来岁,最老的五十多岁,我和儿子是唯一一对父子搭配。
正值暑假期间,各地的火车票都非常紧张,西行更甚。旅行社买不到直达票,我们就先从青岛坐到郑州,又从郑州转到西宁。有个黑乎乎、胖乎乎的青岛小导游跟我们一起,他也是第一次去西藏,之前一直在青岛本地带团。我本来对这种旅游方式比较排斥,因为知道这种临时拼凑的旅行团就是一个草台班子,行程安排紧,人与人之间也很陌生,很难玩尽兴。唯一的好处是吃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第一次来西部,距离远不是问题,但气候环境与沿海截然不同,并且还带了孩子,安全起见,还是选择了这种性价比不高却操心少的旅游方式。
西宁的导游将我们带到一个不大的宾馆,分配好房间,然后说今晚不能洗澡,否则容易出现高原反应;晚饭自己解决,晚上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要去丹噶尔古城和青海湖。
放下行李,大家便各自行动。我和儿子商量着出去转转,顺便吃晚饭。
西宁的平均海拔为2260米,平静状态下,没什么异常感觉,但是走路稍微一快就有些胸闷,所以,只能安安静静地走。周边没什么特色,也不繁华,我俩找了一个有些简陋的面馆坐下来,一人要了一碗拉面,想着这里的拉面按理应该比青岛的正宗,结果有些失望,量倒是挺大,但口味也就那样。
一开始并没有来西部的打算。儿子上高一,但我发现他这一年的状态不很稳定,与我们的交流减少,常常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什么,学习成绩起起伏伏,有时候脾气还很差,问也不说。到底应该怎样和青春期的孩子沟通,我也没有头绪,板起脸来一味地说教肯定行不通,相比之下,我更崇尚润物细无声的状态。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之间有多高的转化效率真是不好说。所以,我就想趁高一这个还算轻松的暑假,带他出去走走。我知道去西藏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也会有一定的风险,但是不管怎样,终归还是要面对的,况且,好也罢,坏也罢,我都陪他体验,也不算委屈他。所以,七月初快放暑假的时候,我和妻商量,带他去一趟西藏。妻同意,儿子也很兴奋。于是便开始找旅行社,做攻略,喝红景天,延长锻炼时间,提高身体耐力。
回到宾馆,因为不能洗澡,洗漱完毕两人便上床各玩各的手机。从青岛到西宁,一直没有停歇,很快困劲便上来了。明天才是真正的高原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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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噶尔古城位于西宁市湟源县,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距今已六百多年,是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上的重要驿站。"丹噶尔"藏语意为"白海螺",象征吉祥。因地处湟水上游、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交界处,丹噶尔理所当然地成为汉藏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镇。清代至民国时期,又因茶马互市和皮毛贸易而达到鼎盛。
天一直阴着,我们到达古城的时候,已下起了小雨,且越来越大,气温凉若清秋,需穿长袖或冲锋衣才行。古城不大,但颇有年代感,青砖青瓦的建筑古朴而厚重。虽然翻新的痕迹很明显,但大致还算协调。
所有的古城古镇都以商业为最终目的,这里也不例外。各式各样的店铺里既有本地特色的商品,也有全国统一的旅游产品,好像哪里都是这种模式。
这里是多民族聚居区,所以,在丹噶尔古城,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各民族之间的文化融合以及新旧事物更替的痕迹,尤其是建筑与饮食。全国各地古城的建筑风格有许多相似之处,若能反映出当地特色就是很成功了。建筑是凝固的历史,而历史是变化的、发展的,所以,建筑自然也是变化、发展的。
对于建筑,因为知识匮乏,我只能看点皮毛,感受一点外在的气韵;但是对于植物,我却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很惊奇这里竟然有文庙,而在不大的文庙院内,我又惊喜地发现石榴树下、被雨露滋润的一丛卷丹百合,这一簇动人的、艳丽的色彩使整个环境变得活泼起来。
下雨还是影响了观赏效果,至少打伞拍照很不方便。丹噶尔古城是这次高原之行的开端,但它其实只能算是一个赠品。这种浮光掠影式的游览,留下的注定也是蜻蜓点水式的肤浅印记,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它,之后也不会有多深的印象。
不到一小时,我们便乘车前往青海湖。雨已经停了,但依然是阴天,且云层很厚。我和儿子依旧坐在后排,我喜欢靠窗坐,可以方便地欣赏外面不断变化的风景,手机和相机都处于随时可拍的状态。儿子则对窗外的风景无动于衷,给他准备的一架相机放在他的背包里,但他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他的手机上。十六、七岁的男孩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他和我的关注点肯定不一样。
青岛虽是海滨城市,七月底也是暑热难当。但在这青藏高原的北端,却是凉意袭人。丹噶尔古城到青海湖大约两小时车程。远处的群山云雾缭绕,成片的油菜花开得正盛。第一次到西部,第一次见到这么辽阔的土地,心中有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车厢里循环放着各种歌唱高原的歌,确实是恰如其分。
也可能真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青海湖并没有让我感到震撼。我见过各种各样真正的海,但是没见过多少真正的山,所以,我看的更多的是远处连绵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原野,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有的风景一辈子只能见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因为还要赶回西宁坐下午到拉萨的火车,所以对青海湖也只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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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到达西宁站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西宁的男导游和拉萨的女导游在火车站进行了交接。女导游发了车票,又给每人发了一顶牛仔帽和一个装有面包、方便面等的食品袋,然后便分散排队检票上车。还好,我和儿子的卧铺位置在一起。
青藏铁路分两期建成,一期工程东起西宁市,西至格尔木市,于1958年开工建设,1984年5月建成通车,全长814公里。格尔木市位于柴达木盆地中南边缘,平均海拔2780米,是高原上的低洼之地,其蒙语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格尔木是青藏铁路一个重要的分界点,过了格尔木后,海拔高度直接超过4000米;二期工程自格尔木至拉萨,于2001年6月29日开工,2006年7月1日全线通车,全长1142公里。青藏铁路海拔在4000米以上路段占全线的85%,所以,称青藏铁路为天路一点也不为过。
这是2014年7月21日傍晚,上海至拉萨的Z164次特快列车从西宁站出发,绕青海湖后,经柴达木盆地向西南方向的格尔木行进。又下起了雨,天阴得很厉害。和儿子拿出面包、泡面、火腿肠和榨菜,在家的时候即使吃方便面也会煮一下,但现在只能用水泡一下。
吃完饭我便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同团一位不相识的女士过来商量,说是导游把她和刚上初中的女儿分在两个车厢里,自己放心不下女儿,想调一下铺位。所以,她先和在她女儿上铺的一位男士商量,那男士说换也可以,但他不想睡中下铺,而这位女士是中铺,于是她就跟我和儿子商量,能不能让儿子去另一节车厢睡她的中铺,让那位男士过来睡儿子的上铺,这样她就可以和女儿在一起了。
听着挺绕,也感觉她费了不少心思,我有些不情愿,因为这样一来,我和儿子就分开了,并且她不是直接和儿子换铺位,而是中间又多了一个陌生人。我看了一下儿子,他倒没犹豫,说是没问题,我也就没再说什么。那位女士千恩万谢,不一会儿领来那位陌生男士,儿子便背着他的包去了另外的车厢。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列车就在这茫茫雨夜里向高原的更深处进发。透过玻璃看不清外面是什么状态,感觉除了这行进的火车,外面的一切都是混沌的、未知的,列车仿佛是向远古开去。
到格尔木站的时候天还没亮,外面依旧下着雨,虽是盛夏,却有种阴冷的感觉。海拔在一点点升高,有婴儿啼哭声传来,有人已感觉不适,车厢里开始弥散供氧。
早晨醒来的时候,列车已进入广袤的可可西里无人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雨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仿佛要把这荒原滋润透。近处看不到树,也看不到成片的草,只是偶尔有一点点青苔一样单薄的绿,似乎一场大雨就能冲走。
铁路两边有大片用石块围成的防沙格,但戈壁荒原,很难看到绿色,最多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输电铁塔、通讯基站和不远处青藏公路上驰骋的汽车。偶尔,视野里会出现几个移动的黑点儿,它们或是几头野驴,或是几头野牦牛,或是几只藏羚羊,在这里,它们是天地间的精灵,它们使苍茫混沌的天地有了一丝生命的灵气。
十点来钟的时候,一条昏黄的大河从辽阔的远方缓缓而来,又缓缓而去,漫无边际,这就是沱沱河,长江的源头之一。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缓慢的河流,可以从青藏高原,曲折流淌六千多公里,穿越十多个省市,最终汇入浩瀚的大海。
雨渐渐停了,云层后面透出一小片纯净的蓝,这种蓝晶莹剔透,让人沉静愉悦。明媚的阳光将这片蓝慢慢扩大,云的颜色也随之慢慢变白,天空逐渐变得高远起来。绿茵茵的草地顺着山坡舒缓地起伏着,间或可以看到牛群羊群和帐篷了,顷刻间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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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火车去旅行,这种方式在高原是再合适不过了。并不是只有停车观看的才是风景,风景其实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在高原,天气晴朗的时候,看天、看云、看山、看草,都足以让人身心愉悦。
7月22日下午三点左右,列车到达那曲站,停车六分钟。西宁到拉萨近两千公里,之前只在半夜里无声无息地停靠过格尔木站,那曲过后,下一站就是拉萨了。许多人就抓住在那曲这唯一的机会到站台上看风景。那曲的海拔是4513米,呼吸有些费劲,好在时间短,没感觉太多不适。
到达拉萨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但太阳还是老高,并且很晒。拉萨的平均海拔是3650米,在西宁的时候是不敢跑,而在拉萨,即使缓慢走路,走不几步也能感觉到胸闷。导游把大家拉到一个宾馆,分好房间后嘱咐说,今晚还是不能洗澡,否则会加重高原反应,今晚要好好休息,明天去参观大昭寺、八廓街和布达拉宫。又约定一会儿在酒店吃晚饭的时间、地点。
到房间放下行李,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光线挺暗,布置也比较简单,家具及窗台的装饰物都具有浓郁的藏族风情。本来也不会长住,好坏没有多重要,权当是体验一下。歇了会便到导游指定的地方去吃饭。
旅游散团,彼此之间都不熟悉,一起吃桌饭是件挺令人头疼的事。本来这种旅行团的饭菜口味不会很好,量也不很大;一桌只要有一两个不顾脸面的人,就会有更多的人仿效,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谦让基本是不存在的。
糊糊弄弄吃完饭,便回房间休息。不一会,进来一个人,头戴一顶白帽子,肩上背一只赤脚医生药箱,脖子上挂一个听诊器。来人说他是导游给大家请的当地医生,负责给每个人免费检查一下身体,看看高原反应厉不厉害。随即给我和儿子分别量了血压和心率,又测了血氧饱和度,然后对我说,你的血氧饱和度有些低,不过还可以;但是孩子的更低,如果时间长了,会对大脑有影响。我连忙问该怎么办?回答是,可以打一针,提高血氧饱和度,但这是自费项目。问多少钱,说是360元。
我有些紧张,问儿子感觉怎样,他说不舒服,有些头疼。我知道医生的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假如他说是我需要打针,我直接就拒绝了,虽然我也感觉不舒服,但还能坚持。而对孩子还是安全为上,不能出来一趟,再把身体折腾坏了,尤其是他说会对大脑有影响。我对医生说,那就打一针吧。于是医生收了钱,做好记录,说是过会儿就来打,先去给其他人检查一下。
不一会,医生真的提着几个袋子过来打针了,看来还有其他人也要打。我问后面需不需要再打?医生说不用了,打一个就好了。
不到半小时便打完了,期间女导游过来看了一下,问儿子感觉怎样,儿子说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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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儿子也说没事了。看着室内墙壁、家具陌生的装饰花纹,内心有些恍惚。以前,总感觉西藏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现在,睡在拉萨的宾馆里,西藏确确实实就在眼前。真正的高原之旅应该是从今天开始,前面的都只能算是序幕。在这个离天更近、也更接近生命本原的、陌生的地方,会有什么发现?
不知道。
九点多的时候,女导游带大家来到八廓街。这位三十来岁、相貌气质都不错的女导游,本是兰州的一名中学教师,利用假期来西藏做兼职导游。团里有人推测,女导游这个假期赚六七万应该没问题。不过,这也是个人能力,在西藏做导游,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女导游的知识面宽且扎实,她能对沿途景点的历史渊源娓娓道来,就像是拉萨本地人一样,更像是在上一趟生动的历史地理体验课,很有趣味。这使得青岛来的黑胖小导游大为惊讶,他低声对我们说,他在青岛带团,都是带到景点就算完事,没有任何讲解。其实,这一是源于导游本身素质的差别,二是源于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的差别。当然,人的素质是主要的。最后女导游嘱咐大家,这里宗教禁忌较多,一定要知晓并遵守。例如,寺庙内不可踩踏门槛,不可手指佛像,不可大声喧哗,转经或绕佛塔时要顺时针,不可对僧人拍照等等。如果违反,很容易引起矛盾或冲突,对内地人来说会很麻烦,因为以前发生过游客因触犯宗教禁忌而被藏民伤害的事。
大昭寺、八廓街和布达拉宫是拉萨最具代表性的三大标志,都是世界文化遗产,它们不仅在空间上紧密相连,在历史、宗教、文化和社会功能上也相互依存,共同构成了西藏的政治、宗教和文化中心。这里的历史积淀太深,流传千古的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在这里生活过,写过《在那东山顶上》和“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仓央嘉措也在这里生活过。
大昭寺建于公元7世纪(约647年)唐贞观年间,由松赞干布和他的两个妻子文成公主和尺尊公主主持修建。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我们比较熟悉,尺尊公主是谁?她是吐蕃神话传说中远嫁松赞干布的尼婆罗公主。尼婆罗是吐蕃的附属国,在尼泊尔境内。
大昭寺内供奉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觉沃佛),这尊佛像由印度国王优填王主持塑造,佛陀亲自为佛像摩顶祝福,并称“此像与我无二无别”。公元641年,唐贞观十五年,16岁的文成公主由长安经甘肃、青海、玉树等地,历时近一年,将这尊佛像带到拉萨。因这尊佛像,大昭寺成为藏传佛教最神圣的寺庙。拉萨城最初是围绕大昭寺逐步形成的,因此有“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的说法。
八廓街也叫八角街,是大昭寺建成后,信徒们朝拜或顺时针转经时自然形成的转经路,后发展为商业街。它围绕大昭寺而建,既是宗教转经道,也是贸易中心,连接大昭寺与拉萨老城。
八廓街上人很多,大昭寺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沿街足有上百米。队伍里男女老幼衣色各异,但都神情肃穆,有的手捻佛珠,有的提着装有酥油的瓶瓶罐罐。朝拜大昭寺是藏传佛教徒最神圣的行为。
除了这些排队的人,还有更多的男男女女绕八廓街转经或磕长头,这是八廓街每天都有的景象。这场景让我很震撼,因为这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尤其是磕长头。
在大昭寺门口熙攘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后背印有骷髅头图案冲锋衣的女孩无意间进入我的镜头,她站立着,双手合十,举至额头,在虔诚地祈祷。这反差让我疑惑,这算是反叛表象下隐藏着虔诚内核?还是荒诞中蕴含着严肃的思考?虽然信仰的深度不取决于外衣的款式,但宗教力量的强大让我始料不及。
而在另一个地方,几个身披鲜艳红色袈裟的僧侣,脸上洋溢着阳光与自信,悠闲地坐在花坛边,还有两个僧侣手拉着手,很亲热地配合一个青年在照相。
八廓街的种种画面严重地冲击了我。尤其是僧侣与信徒众生不同的状态更让我惊诧不已。关注来世的佛教与重视当下的儒家在我的意识里完全断裂了。
与八廓街相似,大昭寺内也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我尚未从八廓街的冲击中缓解过来,寺内昏暗的光线、低回的诵经声以及烟雾缭绕的环境又给了我另一种威压,虽然到处金碧辉煌,但我内心有了一种本能的抵触。
我没有留恋寺内众多的佛像与建筑,很快便来到高处一个平台上观看远处的布达拉宫,那是下午要参观的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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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达拉宫距大昭寺1.5公里,通过北京东路相连,布达拉的含义是观世音菩萨的居所。布达拉宫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古代宫堡式建筑群,这是由它天然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其最高点海拔约为3760米,比布达拉宫广场高约116米,但爬上这一百多米很不容易,中间要休息好几次。对于内陆人来说,在高原,“海拔”绝对是个高频词,也是个敏感词。
布达拉宫始建于公元631年,唐太宗贞观五年,这一年松赞干布14岁,文成公主6岁。两年前的公元629年,松赞干布的父亲朗日松赞被贵族暗杀,他随即在叔父等人的辅佐下登基,并于公元634年、他17岁的时候迎娶了尼婆罗国的尺尊公主,于公元641年、他24岁时迎娶了文成公主,此时布达拉宫已建成约十年。所以布达拉宫最初建造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文成公主,也不是因为爱情,而纯是政治与军事的目的,这与泰姬陵完全不一样。
本质上讲,“和亲”属政治行为,政治目的是其最初、也是最终、最重的考量,通俗意义上理解就是“对事不对人”,与爱情无关。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一个16岁的汉族贵族少女,能从遥远、富庶的低海拔内陆来到陌生的、人迹罕至的雪域高原,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文成公主的伟大,恰在她自觉或不自觉地摒除了个人情感因素,将自己置身于时代的大背景中,为唐蕃和平与民族团结及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
布达拉宫采用石木结构,宫墙为白马草墙体。白马草是一种高原特有的柳枝科植物,质地轻且坚韧,填充在墙体石木框架中可大幅减轻建筑自重,避免地基沉降等问题。布达拉宫建在红山上,地基承重需要特别慎重。白马草纤维中空,具有卓越的保温隔热性能,另外,经过特殊处理的白马草还有抗震缓冲和防潮防腐的作用,这种建筑风格充分展示了藏族人民的智慧。
布达拉宫最初建有999间宫室,连同山顶红楼共1000间,形成"城中有宫,宫中有城"的格局。但早期建筑毁于多年的自然灾害与战火,直到公元1645年,明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五世达赖喇嘛在红山重建布达拉宫,成为历代达赖喇嘛的住息地和西藏政教合一的中心。
布达拉宫的门票价格是200元,比大昭寺贵两倍多。宫内游客很多,僧侣也很多,氛围更加庄严肃穆。和大昭寺类似,宫内光线也有些昏暗,佛像、佛塔、壁画都给人一种威严的压迫感。有时候稍不注意,会被某个坐在角落里、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僧侣吓一跳,而更让你吓一跳的是,他也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警觉地在看你。
宫内的很多器物都可以用精美绝伦和金碧辉煌来形容,这被认为是权力、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布达拉宫的导游很自豪地说,宫内的珍宝价值抵得上一个上海。她大概想说,这里极尽荣华富贵,即使是上海也只是与之相当。我无法想象一个上海值多少钱,但我却在想,这样海量的财富聚集在这里,对普通民众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宫室内不允许拍照,空气也有些闷。与其在拥挤的人群中观看众多分辨不清的佛塔、佛像,听导游讲一个个血腥的权力争斗的故事,还不如我到外面透透气,看看室外的建筑。我看儿子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和游览大昭寺一样,我俩很快就从布达拉宫的另一侧走下山来。不管是人还是神,如果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那结果一定是敬而远之。
来到拉萨街头,扑面而来的微风让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踏实的人间。街上不是很繁华,但是却很亲切、安稳。路边树阴下的桌椅,店铺前的烧水壶、拖把、扫帚,那普通平凡的一切,都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在布达拉宫广场,透过浓密的树梢,再远远眺望红山上的布达拉宫,又被它的雄伟壮观所震撼,但感觉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有些事物,注定要保持一定距离才更有美感,离得过近或置身其中,都会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可能。
布达拉宫广场的树木很多,这是从西宁到拉萨很少见到的景象。有了树,便有了生机;有了生机,便有了令人感觉踏实的亲切感。在我看来,无论多瑰丽宏伟的建筑,如果没有树,便总觉不完美。
广场上人很多,有游客也有当地藏民。有许多手持转经筒的虔诚信徒匆匆走过,也有一些和乐融融的家庭扶老携幼在一起玩耍。凭心而论,我喜欢布达拉宫广场胜过八廓街,也胜过大昭寺和布达拉宫,因为前者更具人间烟火气,那里能找到我喜欢的俗世生活,虽然不是全部。所谓天堂,应该就在这尘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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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也可以用另一句话来阐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几顿饭下来,这个东拼西凑的旅行团就大致按地区分成了很明显的几个群。青岛的在一桌,潍坊的在一桌,烟台、威海的在一桌。这倒也没什么,虽然都是山东人,但是地区不同,习俗、口音都会有差别,本来就是临时组织,旅游结束大家就各奔东西,只要不像开始那样如入丛林一样就好。
我们这一桌一共十人,四十多岁做服装生意的老王夫妇,在水务公司上班的小李和他的老婆孩子,我和儿子,再加上黑胖的小导游,还有两个单蹦(独自一人)的中年男人。
老王身材魁梧,脾气急,有点财大气粗的架势,即使对老婆也如此。他老婆倒是很和善,一直不急不慢的。老王业务很忙,时不时就遥控他的生意。他有个习惯,不管到哪,见神就拜。当然,他分不清他拜的神仙是什么身份,只是一味地讨好、不得罪。彼此都熟了后,我们就取笑他:你啥都拜,感情不专一,神仙也会吃醋的。他也不恼,辩解说,都拜了,管不管用另说;都不拜,哪个神仙都可以怪罪你。礼多人不怪,神也不怪。我们听了,感觉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小李三十多岁,个儿也挺高,儿子很聪明,也可爱,刚上小学三年级。小李的媳妇人挺俏皮,爱说话。我说你是不是当老师?她很高兴,反问我,像吗?不少人都说我是当老师的,不过我不是。我说你气质挺像。她就更高兴,仰着头兴奋地对小李说,大哥也说我像老师哎!然后又亲昵地搂着她儿子的肩膀说,你看你看,大学老师都说我像老师!
黑胖的小导游不到三十岁,倒也没多胖,因为个儿不高所以才显得比例失调。他自己说是小时候不懂事,没好好上学,就知道吃喝,糊糊弄弄职高毕业,也没个正经工作,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快,就跟着人家当导游。但自己是什么也不懂,是个挂着导游证的不花钱的游客。跟现在的这个女导游相比,简直是两类人。当然,女导游显然也没把他当同行看。
第三天,去景点的路上,女导游发挥她的教师本色,在车上不住地活跃气氛,除了介绍沿途的风景,还让大家分别做自我介绍。这一来,大家都活跃起来,尽量都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带孩子的都让孩子做代表,于是,这也成了孩子们的表演秀。儿子在这帮孩子里是大的,在大人里又算是小的;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孩子,但又到不了大人的状态,夹在中间挺尴尬。轮到他说的时候,很明显的是缺乏锻炼,又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抵触情绪。说完了坐下,自己小声地嘀咕着,很显然自己不是很满意。我说挺好的,小李夫妇也很给力地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人是环境的产物,或者说,人受环境的影响很大。在一个和谐的环境里,大都会尽力表现出和善的一面;而在一个丛林环境里,出于本能,相互间又都会表现出敌意和自私。而到底是什么状态的环境,领导者至关重要,只要领导者不太自私,相对公平,环境便不会太差。在这样一个临时的草台班子里,女导游显然有着天然的主导权。除了她,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西藏,而对于西藏,因为不熟悉,大家都抱有一定的敬畏感。所以,对女导游显然是抱着一定的信任姿态。但另一方面,女导游跟游客就像买卖双方,又有一定的对立心理,实际上女导游也确实存在一定的隐性欺诈行为。
在拉萨郊区一个检查站附近的商店里,女导游给每人买了一个氧气袋,说是今天要翻越五千多米的卡拉山口,高原反应厉害的可以吸氧,不够的可以再自备几个。她这一说许多人没了自信,纷纷进店买氧气袋。临上车的时候,女导游就在店门口和店主结账。
汽车在曲折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进着,海拔越来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远处的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风雪中。
米拉山口,位于拉萨市和林芝市的交界处,海拔5013米。这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的海拔位置。下车后呼吸有些困难,风大,冷,但车上的人都还是下来了。这里也是个景区,并且免费。在七月的盛夏,这里白雪茫茫。几头牦牛雕像立在山口,顶风冒雪,倔强不屈。山顶上大片的风马旗在风中飒飒飘扬。虽然冷,但让人很振奋。而更让人振奋的是,在这样的海拔高度,手机信号竟然是满格的,山口附近就立着信号塔。科技改变生活,但有谁能想到,当初建设这些基础设施的时候,会有多艰难。
米拉山口的景象至少对孩子们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上了车,几乎都默不作声,有几个人在不住地吸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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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到林芝约400公里。米拉山口是拉萨到林芝途中的最高点。米拉山口过后,大客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进着。这是著名的川藏公路,国道G318的重要组成部分。G318国道东起上海黄浦区,西至西藏日喀则市聂拉木县,全长近5500公里,经过上海、江苏、浙江、安徽、湖北、重庆、四川、西藏八个省级行政区,是中国重要的东西交通线。地理环境不同,国道的概念也会有差别。在山东,无论是国道还是省道,都比较宽阔平坦,而在这里,“宽”和“阔”都谈不上。这让我对“崎岖”这个词有了确切的认识。自然环境可以直接影响人的生存方式,进而形成不同的文化观念和习惯,所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种连续的、一边是山、一边是崖的路我基本没遇到过,如果让我在这样的路上开车,应该是极大的挑战。
女导游在车上娓娓讲述关于川藏线建设的故事,尤其是那些涉及灵异的故事更吸引人,看得出她读过很多书,不是简单地背诵旅游手册。她是想让大家在看风景的同时也了解相关的历史知识和人文风情,我很喜欢这种方式。但有的人只想看外面的风景,或是想自己的事,并不关心其它。所以,女导游的教师脾气就有些发作,埋怨有的人不好好听她讲,辜负了她的好意。确实挺可惜。同样的风景,同样的经历,未必就会有同样的效果,这和学生上课差不多的道理。
昏黄的尼洋河水缓慢地流淌着,而雅鲁藏布江水则是急速地奔流着,像一匹不知疲倦的、奔腾的马,且江水清亮,透着令人愉悦的活力和灵性。这是我喜欢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河流。
卡定沟的风光没引起我太大的兴趣,这里作为景区,有凑数的嫌疑,但在高原,这样的风景也算是很难得了。石为山之骨,树为山之皮。这里的山,像是一个毛发稀少的枯瘦的老人,无论是骨相还是皮相都不算惊艳。
傍晚近六点的时候,到达南伊沟。女导游规定好集合时间,便让大家自由行动。一进景区,顿觉心旷神怡。绿树青山,杂花遍布,雾气笼罩在山顶,远处的山林静静地立着,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很难相信,这是在高原。似乎这里的空气也格外纯净,禁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沟谷两侧,林木参天,林间草木繁茂,野花摇曳。一鲸落,万物生。而一些枯断的巨大树木,周身遍被苔藓和蕨类植物,似乎在应验着另一种生命的轮回。只有在这地广人稀的地方,自然才会以更真实的姿态呈现出来。所以,我私意认为,西部的人应该比东部的人更能深刻地体会和理解自然。这也是李娟和刘亮程们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
这地方我可以安静地待上一天,甚至更长时间。但是集合时间很快就到了,于是便乘车前往林芝市区住宿。
林芝市区的海拔高度为3000米左右,八一镇是林芝市政府所在地。到达八一镇的时候天已基本黑了。吃晚饭时,女导游说这里海拔低,今晚可以洗澡了。老王大声问,能喝酒不?女导游说少喝点可以。老王就一挥手,招呼服务员拿一箱啤酒过来。他媳妇小声嘱咐说,少喝点吧,意思一下就行了。老王不在乎地说,没事,来了好几天了,已经习惯了。
吃完饭,我和儿子到街上转了一圈,镇子不大,人也不多,但是很干净,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住得比较偏,所以不见繁华。回到房间后好好地洗了个澡,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多了,于是便上床休息。但是外面远远的有音乐声,听着像是藏族的锅庄舞曲。倒也没怎么影响睡觉,就当是背景音乐了。
半夜醒来,听外面还有音乐声,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这么晚了,是有人还在跳舞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仿佛梦一样。这是天边吗?好像是。
9
林芝一夜睡得很舒服。第二天吃过早饭,便乘车前往雅鲁藏布大峡谷。
夜里刚下过雨,到处湿漉漉的。客车沿江而行,江对岸连绵的群山云雾缭绕,山下的雅鲁藏布江水在急速地奔流着,气势雄伟。从没见过如此恢宏的景象,胸中有一股豪情充盈着,这是东部的平原和拥挤的城市不可能产生的感觉。在这里,大自然才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这里有人越不过的河、翻不过的山,有变化万千、又波澜壮阔的云。在这里,人已退居自然之后,与天空的飞鸟、江中的游鱼、陆上的野兽一样,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能做的只能是与这些元素和谐共生。而在平原或城市,由于高度没有变化,人的视野有限;或由于人口稠密、建筑物林立,人的关注点只能是人和与人有关的事物,自然就隐退其后,忽视了自然这个母体,人就会觉得自己是一切的主人。
与我兴奋的状态相反,儿子一直无动于衷地坐着,窗外的景色他基本没兴趣,只是不停地摆弄他的手机。这种状态让我有种疏离感,很显然,现在的我与现在的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如果是这样,这次旅行于他有什么意义呢?
中国的家长一直根深蒂固地把自己和孩子绑在一起,这种现象在独生子女身上尤其明显。教育本是一个双向的成长过程,由于当家长的和当孩子的都是第一次,都没有经验,而家长作为投资方一直在家庭教育中占据主导权,所以,一个家庭最先焦虑的往往是家长,然后家长再把焦虑传递给孩子。而家长焦虑的原因,一定程度上是由现行的教育体制和独生子女这种生育模式,让家长们普遍产生输不起的心理所致。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龙成凤,所以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唯一的孩子身上,而判定输赢的唯一标准就是学习成绩,只要成绩好了,其他的似乎都可以忽略,至少在初期是这样的。这肯定有失偏颇,但似乎又无可奈何。
遗传学也有均值回归现象,上代人聪明,不意味着下代也会同样聪明,所以有时候我就想,既然有这种现象,养孩子就有如开盲盒,并不是付出了一定就会有相应的收获。一旦孩子出现与期望相偏离的迹象,家长则会火急火燎地进行补救。这种情况下,家长与孩子往往是不同的想法和态度,沟通也会不到位。对孩子来说,很容易成为一种束缚。这种束缚在青春期孩子身上反应格外强烈。
我反思自己的青春期,有那么一段时间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莽撞过,但我叛逆期的结束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或者就是一个假期的时间,之后的我与之前的我几乎判若两人。可每个人都会这样吗?我不知道。
我只见过长江和珠江的入海口,也曾想象它们的源头或上游是什么样子,这一次终于见到了。雅鲁藏布大峡谷其实算不得景区,因为它实在太大了。这一路赶来也可以说都是景区,景色差别也不大,只不过许多人只对标注为景区的地方感兴趣。
因为景区很大,且风景区别不大,所以很快许多人就看厌了,也累了。于是又坐车前往另一个景区——鲁朗。
雅鲁藏布大峡谷到鲁朗的距离不到二百公里,但是却走了很长时间,因为许多路段限速。女导游说,有可能还能看到桃花,因为半月前她来的时候桃花还开着。只是她忽略了,桃花的花期很短,即使开的晚,也不可能延续半月以上。但路上也还有许多风景可看,所以并不觉得单调。在高原,云是独特的风景,气势雄伟且变化万千。白云与蓝天相配,可以美到极致。这是城市和平原地带所看不到的。
到达鲁朗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多,不过太阳还是老高。一到观景台,立即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世间竟有如此的美景!连绵的远山、飘渺的云海、郁郁的森林、静谧的小镇、流淌的河水、蜿蜒的小路,这里有着和南伊沟不一样的美,都美到醉人,世外桃源并非只有一种模式。
在没到林芝之前,我一直以为西藏就是荒漠高原、草地牛羊,从来没想过会有南伊沟和鲁朗这样的地方。鲁朗被誉为“东方瑞士”,但我觉得,鲁朗是鲁朗,瑞士是瑞士,各美其美。
儿子也很兴奋,这当然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所以,罕见的举起他的相机不停地拍照。
从鲁朗赶往住宿地的路上,大家都很兴奋,鲁朗的美景出乎大家的意外。女导游说晚上咱们吃点好吃的,给大家吃藏香猪。旅游团餐都比较简单,这两天各桌都轮流自己加餐,一听晚上有藏香猪吃,大家更期待了。
不过,藏香猪没有像鲁朗的美景那样让人惊奇,原本和兔子差不多大小的藏香猪,烤出来更加袖珍,不几下就没了。老王兴致来了,又要了一箱啤酒。
10
鲁朗之后,这次高原之行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最后一个景点是纳木措。乘车返回拉萨的途中,又冒雨参观了一个藏民的家,近距离感受了一下藏民的生活。房屋构造与平原地带的民居差别不大,装饰风格差别很大。当然,这种定点参观的地方一定是经过美化的,不过也能大致反映一些实际情况。定居与游牧完全是两种生活状态,无法确定哪一种更好,只能说合适的就是最好的。在墨竹工卡县甲玛沟,318国道附近,顺便还参观了一下松赞干布的出生地,很显然,许多建筑是后来修建的。
回到拉萨,女导游领大家进了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也没说买,也没说不买,只是让大家下来休息一下。这个旅行团本来是纯游玩团,不能强制购物,但这六七天时间,也有打擦边球的时候。只要不过分,也就那样了。
纳木措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玛旁雍措和羊卓雍措),也是我国仅次于青海湖和色林措的第三大咸水湖,海拔高度为4718米。为什么称之为圣湖,有哪些具体的传说,没有深入探究。
拉萨到纳木措约250公里,到达那根拉山口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导游让下车感受一下,说后面就不会再到这么高的海拔了。天气晴朗,蓝天白云煞是好看,但没有植被,五千多米的海拔,还是感觉呼吸困难、双腿无力。
过了那根拉山口,便是辽阔的草原,只是草很少,牛羊也很少。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纳木措的影子,但还是跑了很长时间才到达湖边。望山跑死马,在这种土地空旷、空气澄澈的地方,望湖也能跑死马,目测已经非常不靠谱了。
对于任何一个景点的游览,如果事先没有做详尽的攻略,那就只能是浮光掠影地停留在表面,所以也就只能算是“到此一游”而已,至少对于我来说,这次旅行是仓促的。
同青海湖一样,纳木措也没太让我感到惊艳。湖再大也大不过海,况且湖周围几乎没有植物,仅靠蓝天白云来点缀,显得有些单调。就跟长白山天池一样,仅仅是一圈石头围着一汪水,总感觉缺点什么。
儿子对纳木措挺感兴趣,他没见过真正的大海,纳木措已经让他很兴奋了。他用自己的相机拍了几张相片,我又给他拍了几张,牛仔帽、墨镜,看起来还挺酷,他自己也很满意。
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从纳木措返回时,乌云没有预兆地、急速地从天边追上来,又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再次到达那根拉山口时,天地已只剩下黑灰两色,跟两小时前完全是两种状态,让人感觉压抑且恐怖,人生也会这么无常,让你措手不及。这时候,车上的人都沉默着,直感觉人的渺小。大雨就这么毫无悬念地下了起来。
好在不久雨便停了,乌云也渐渐散去。这时,车外闪过一个骑行者的身影。突然想到,刚才下雨时,这个骑行者在哪里?是什么状态?在那样的时候,那些在野外的人会怎样?这几天在路上看到不少骑行者,有独行的,也有几个人一起的,大都是年轻人,男女都有。在一般人走路都困难的情况下,他们骑着单车、带着行李,还要翻越那些高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曾问儿子,你会不会来这里骑行,他说不会。我说我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把握能处理得了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晚上在一家特色餐厅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挺兴奋,应该说,这几天收获都比较大。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西藏,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虽然还有高原反应,但是毕竟见识了不同的风光和风土人情。这个饭店的客人挺多,正在等饭菜的时候,院子里开进来两辆挺时尚的越野车,车上下来几个身着红色僧衣的年轻僧侣,还有几个姑娘、小伙,他们说笑着走进来,坐在一张桌子旁招呼服务员点菜。不一会儿服务员便端上一大盘子烤羊排和几样小菜,几个人有喝酒的,有喝饮料的,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我们都有些吃惊,小李媳妇低声问小李,和尚也可以吃肉、也可以跟姑娘玩么?小李转头看着我说,教授哥解释一下吧。我说这地方环境比较恶劣,体力消耗较内陆人大很多,不吃肉能量跟不上,可以理解,但酒是不能喝的。至于能不能和姑娘玩,这个不清楚,正常交往应该可以吧。但僧侣若过于热心俗世生活,至少其内心是难以清净的。
我对僧侣吃不吃肉不大关注,我关注的是何以僧侣们的精神状态,与普通民众的精神状态差别那么大?无论是在八廓街、大昭寺还是在布达拉宫,抑或是在街上偶然见到的僧侣,他们跟普通人的差别不仅仅是衣着,更关键的是比普通人更显优越的精神状态。
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由于各自所处的历史文化、自然环境和信众的生存条件、生活习俗不同,因此,在饮食起居、典章制度、塔殿佛像的造型风格、信仰习俗、信众的心理素质等众多文化内涵方面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特点,不能单纯从表面现象来推测其本质。但是,无论是藏传佛教还是汉传佛教,普度众生都应是其基本教义之一,按说慈悲为怀的僧人更应该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只是,在众生尚生活困顿的时候,僧人,作为佛的使者,怎么可以如此光鲜地享受俗世生活呢?
为什么会是这样?
西藏政教合一制度始于元朝,终于1959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宗教的地位至高无上,僧侣的优越感也一天天培养起来。而宗教一旦和世间法结合起来,就不是纯粹的宗教了。上世纪五十年代,西藏僧侣约占西藏总人口的10%,现在的比例为1.24%。毛泽东主席在1956年与西藏地区参观团代表的谈话中指出:西藏现在有大批喇嘛,这么多人当喇嘛,不生产,靠别人养活,是不行的。以后应该逐步减少喇嘛的数量,让更多的人参加劳动生产。
人肯定需要有信念来支撑,不然就会茫然无措。在我看来,好的宗教,其功用至少应包含两个方面:一是给现世以安稳,二是给来世以寄托。信徒与僧侣虽然身份不同,却为同一体系的不同部分,其根本目的应该是一致的。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信徒与僧侣是割裂的,分属不同的阶层。若以提供虚无缥缈的信念为幌子,实际受益的却是自己,这种状态我是不愿接受的。
2014年7月28日,我们踏上了返回青岛的列车。看着天边缥缈的云霞,竟有些依依不舍。虽然,这里还是很陌生,也知道自己不会习惯这里的环境,但它毕竟在我的生命里存在过。对我是如此,对儿子也是如此。
从出发到返回,前后共十天。这十天,放在一年里不算长;放在一生里,更是短暂一瞬。但是,有的风景,即使司空见惯也可能如过眼云烟;而有的风景,一瞬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