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

莫求走过小区一角的林荫小径，青石板上明暗相间，树影斑驳，蝴蝶花丛丛簇簇，湘妃竹成了一堵绿墙。她沿着小径到了尽头，一方荷塘尽收眼底，粉绿狐尾藻冒出水面一两寸，几尾锦鲤穿梭其间。她随意坐在池边一张长木凳上，池中有一处小花架子，一边是或粉或白的蔷薇已经爬满正悠悠下垂，一边是红得夺目的香水月季刚刚攀援，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耳边鸟啼声正此起彼伏。

莫求最喜欢这样的春日，身上有一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有一半在阴影里又是凉爽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有鸟儿在觅食，偶尔有青蛙唱上几句，水中来个鲤鱼打挺扑通几声。

细碎的阳光透过林荫落在莫求手中的速写本上，铅笔沙沙勾勒着池中锦鲤的弧度。忽然一滴水珠打在速写本边沿的青瓷茶盏里——这茶盏是方才在池边石缝里拾得的，釉色正是雨后天青色，内壁还凝着几颗露珠。她蓦然发现自己站在美术馆的鎏金穹顶下，脚下红毯延伸处，无数镜头对准她水墨氤氲的《荷塘》。策展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莫大师闭关三年之作，拍出了当代水墨最高价......"话音未落，她已被簇拥着走向舞台中央，西装革履的人群如同池中列队的锦鲤。浮光掠影在回忆中流转：巴黎双年展的镁光灯比池面碎金更刺眼，拍卖槌敲击声与荷塘里的蛙鸣重叠，收藏家们谄笑的脸渐渐化作争食的鱼群，那些为她倾倒的"知音"数不胜数，柳子轩就是其中之一。

“莫求，莫求！”轻柔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莫求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影正从林荫小径的另一头缓缓走来。那就是柳子轩，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心底那个未曾说出口的秘密。柳子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下身搭配一条深色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却更添了几分随性。他手里拿着一束野花，透着一股天然的清新。“你怎么来了？”莫求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柳子轩走到她身边，将花递给她，眼神是那么温暖：“我想来看看你！”莫求接过花，花香与池边的蔷薇、月季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跳加速。她接过花低下头：“谢谢你！”他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池中的锦鲤上：“这里的景色真美，不过你更美！”莫求闭上眼睛闻着野花的香气，继续听着他还会说些什么。沉默良久，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的脸更红了，连忙移开目光望向荷塘。“莫求，我……”他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怎么了？”她心跳如鼓，却故作镇定地问道。他深吸了一口气：“莫求，你难道不知道？”她的心猛地一颤，心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他对她有好感是显而易见的，可当这句话真正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一阵慌乱。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野花的花瓣：“我知道什么？”“莫求，我知道你可能需要时间，我愿意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你为什么不早说？”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难道你名花有主了？”她掩着嘴咯咯地笑了：“不过，现在还不算迟。”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莫求，不要吓我好不好？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他认真地说。她有些眩晕：“我相信你！”

两人肩并肩手挽手一起走过林荫小径，一起学着鸟儿的叫声，一起拾着地上的枫球子......走着走着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他拉着她走到草地中央，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钻戒。“莫求，嫁给我吧！”他单膝跪地，眼神里满是宠溺。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快下雨了！"清洁工的呼唤惊破好梦。莫求猛然抬头，天空乌云正在密集，池面浮萍刚被游鱼顶开细小的漩涡。花架上，盛开的蔷薇与初绽的月季在风里碰触着，远处传来物业修剪绿篱的声响，混着池边麻雀的啾鸣，哪里来的速写本、未完成的锦鲤和茶盏？不过是当年冒充文艺青年的装备、随手涂鸦的幻境和家里用了N年的赝品。更何谈闭关之作万人追捧？柳子轩的浓情蜜意？倒是有尾红鲤忽然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在春日里绽成七色彩虹，比拍卖场的水晶灯都璀璨。她翻开柳子轩的微信，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系的学霸和灌篮高手，当年多少女孩子是他的忠实粉丝，她也是其中之一，她有些想问他的近况，可是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有很多过客，都是用来在这样的春日，邂逅一场黄粱一梦。

莫求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禁不住笑出了声，起身往家赶，越走越快，如果阳台上的被子被雨飘湿了就太不划算了......不知何家的庭院忽然传来诵读之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