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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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懒洋洋地洒在“织梦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台阶上。苏颦颦指着橱窗里一件带着披肩的藕荷色长裙喜出望外地说：“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呀！”
林晓晓被挽着胳膊进了店内，店员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麻烦看看这件，很合适她的！”苏颦颦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
店员笑着说：“确实适合你朋友的气质，简直就是定制的！”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模特身上取下那件藕荷色的长裙。裙摆上精致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仿佛被揉碎的月光荡漾着，看得人挪不开眼。
苏颦颦接过裙子，对身旁的好友晓晓晃了晃，眼睛亮晶晶地说：“晓晓，你快穿一下看看！配你上次说的那条珍珠项链，肯定绝了！”
林晓晓的目光被那条奶白色的手工刺绣披肩吸引了，披肩边缘缀着细碎的银线，像一捧清冷的星子。“颦颦，”她轻轻碰了碰苏颦颦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你看这条披肩……配我那件新买的墨绿丝绒吊带，是不是特别有味道？”
苏颦颦闻言，立刻把长裙往臂弯里拢了拢，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可不是嘛！要是混搭在一起穿，简直就是神仙组合！”她拉着晓晓就往试衣间走，“走，试试去！我帮你拍几张照片，保准把你拍成文艺片女主角！”
试衣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苏颦颦细心地帮林晓晓整理着裙子，轻轻系上披肩的隐形搭扣，然后一起出来照着镜子。她退后两步欣赏着：“啧啧，晓晓，你今天这状态，好有感觉！”镜子里的林晓晓，微卷的发梢轻轻垂在雪白的颈间，藕荷色衬得她肤光胜雪，再加上那条奶白色的披肩……当真是眉眼如画，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可是……”林晓晓轻轻抚摸着披肩上细密的针脚，话锋一转，“这裙子，好像太贵了。”
裙子价签上明晃晃的数字让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那是一条将近两千元的标价，当然这条同样工艺考究的披肩，不是单独计价的。导购小姐依旧笑容可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两位小姐姐真是好眼光，这套搭配是我们的主推爆款呢，今天下单还能额外赠送一对同系列的真丝发带哦！”
“我只买披肩可以吗？”林晓晓抚摸着披肩说。
“这是一套完整的，如果买了披肩，这条裙子就没人要了！”店员的笑容消失了：“诚心买，就一起拿了，你看你穿着那么好看！女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可是，真的太贵了，我只看中了披肩，没必要买这么多。”林晓晓放低声调。
“对不起，不行哦，店里没这个规矩。”店员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颦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试衣镜边缘划过，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这条裙子，我也试试看！”
“啊？”林晓晓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你不是只喜欢这条披肩吗？”苏颦颦把那条还带着淡淡樟脑丸气味的披肩从她身上解下来，仔细地在自己肩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利落地塞进她怀里，“我嘛，最近正好缺一条能撑场面的‘战袍’，下周不是要去参加我们律所的年度庆典嘛，穿这条去，保管镇住场子。”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然后等着店员又拿了同款的裙子进了试衣间。
（二）
苏颦颦从试衣间走了出来，只穿着吊带长裙，并没有配上那件披肩。林晓晓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往后缩了缩，声音有些干涩：“颦颦，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讨厌醋酸面料滑溜溜一样的质感。”
苏颦颦微微一怔，确实，去年她们一起逛时尚品牌时，自己就曾皱着鼻子抱怨过某条醋酸连衣裙的触感，说穿上身就像被裹在保鲜膜里一样难受。她当时还拍着胸脯说：“以后买衣服，一定要挑纯棉、真丝或者亚麻的，舒服最重要！”
“没事啦！”苏颦颦迅速收回目光，拿起一旁的挂烫机喷嘴对着长裙喷了喷，试图掩饰一闪而过的局促，“现在很多高级成衣都用醋酸的，听说透气性也不错。再说，你看这剪裁，多利落大方，职业场合穿正合适。”她转过身，裙摆在膝盖处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小姐姐，好完美啊！你还没穿披肩呢！没想到你也驾驭得了！”店员的声音分贝明显提高了几分。
“披肩归她，裙子归我。看我们各出多少钱？”苏颦颦莞尔一笑。
“这个......我们店里从来没有这种卖法......可是为了见证你们闺蜜之间的友谊呢，我们破例吧，一人一半可以吗？”
“那样我的闺蜜就吃亏了！不行，应该我多出一些，我出百分之七十吧，你算算！”苏颦颦有些大大咧咧。
“不行，一半就一半，你为了我，才买了一条不喜欢的裙子，怎么可以这样做？”林晓晓咬着嘴唇说。
“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六四开比较科学，毕竟裙子是主体，当然披肩也很考究。”
苏颦颦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都没意见，成交！”她一眼看到挂衣架旁边闪闪发亮的发卡，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可惜昨晚剪掉了，这些发卡好美啊！”
林晓晓也摸着自己的刚到颈间的头发说：“我也好久没留长发了，真是无缘啊！”
“可是上回你来我们店里，怎么一口气买了三个发卡呢？”店员有些疑惑地问道。
林晓晓从包里掏出那三个发卡：“是啊，只是送不出去了，可以退吗？”那三个发卡形态各异，有蝴蝶造型的，有抓夹似的一只青蛙，还有一个带着流苏的小边夹。
“对不起，我们家只能换，不能退！”
“那么就退了这几个发卡，为我的闺蜜选条项链配这条裙子！”
苏颦颦一时呆住了：“我不是自作多情吧？你为我一口气买了三个发卡？”
“是啊！”林晓晓红了脸：“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傻了，没想到你剪了头发，刚好在这家店里为你买的，可以换，还是没浪费！”
（三）
从服装店出来，苏颦颦没有说话，她想起了大学时的林晓晓，有一次，排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队，就为了给她买一杯限定版的奶茶，结果累得在奶茶店门口睡着了。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能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真好。思绪一跳跃，到了上个月，她因为一个棘手的案子连续熬夜加班，林晓晓每天清晨都会在她家门口放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个手工制作的三明治……
林晓晓也在回忆大学时的时光，两人挤在窄小的宿舍床上，分食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的快乐；想起毕业那年，她们在海边哭着拥抱，互相鼓励着要去往不同的城市打拼。她眼底闪着温柔的光，抬手轻轻将苏颦颦颊边的一缕调皮碎发拨到耳后，像极了她们手牵手在大学校园的樱花树下散步时，不经意间落在发间的花瓣，轻盈而美好。
“晓晓，我们做一个约定好吗？”苏颦颦若有所思，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一起穿着这条‘战袍’和这条披肩，去看不一样的风景！”
几个戴着美丽簪花围的小姑娘忽然笑着从小区里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撒了一路。林晓晓望着闺蜜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金边的侧脸，点点头说：“好，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掉！”
两个人像孩子般地笑了起来。
有些衣服，或许本就应该是一分为二的。一半披在肩头，是为了守护心底那份最柔软的温柔；另一半穿在身上，是为了并肩前行，共同抵御人生路上的风霜雨雪。有些东西，并不见得价值有多大，或许本来就是为了取悦的，比如发卡和项链。小小的确幸，为所爱的人消费，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幸福。
落花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地，嫣红色，她们舍不得踩上去，不约而同地俯下身来，轻轻拂开一条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