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智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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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参加市里组织的文学创作培训活动，有幸聆听了著名作家乔忠延先生所作的专题讲座——《散文家的思维》。听他言谈，如沐春风，其手稿笔记与提纲挈领的课件，将一位深耕文坛数十载的创作者的跋涉轨迹，生动铺陈于我们面前。近三个小时的演讲听罢，如品一壶香茗，清新绵长，而其中最核心、最萦绕于心头的，莫过于“新异”二字——这不仅是散文创作的法宝，更是乔忠延先生其人其文最鲜明的写照。
何谓“新异”？于寻常处掘清泉
散文质地贵新异，这是乔先生讲座给我最深切的感受，它如同一声响钟，警醒我们对散文创作的惯常认知。在不少人眼里，散文是风花雪月的即兴抒怀、家长里短的平实记录，容易陷入“流水账”或“无病呻吟”的窠臼。坦率地说，笔者平素所思所写，多属此类。乔忠延先生则以其深厚的学养与丰富的实践成果告诉我们，散文的“新异”，绝非猎奇逐怪，而是对生活与历史有独到发现的“独特性”。
先生以其自身作品为例，生动阐释了这一点。从《喜酒》到《鼓人》，他关注的并非宏大的叙事，而是浸润着泥土气息的市井百态。他引用“冰雪融化了是什么？”这一看似幼稚的问题，引发我们对思维惰性的反思。标准答案或许是“水”，但在文学的世界里，它可以是春天到来的讯号，是生命流动的象征，也可以是时光流逝的叹息。这种“突破标准答案”的思维，正是散文家发现“新异”的起点。他的另一篇作品《三七等于二十几》，标题本身便是一种“求异”的宣言，旨在探讨知识、能力与文化在特定语境下的复杂关系，引人深思。
这种“新异”的眼光，要求创作者必须具备“左右看，上下看，站在时代看古代，比照古代鉴当今”的多维视角。先生形象地打比方，文学创作既要能“坐井观天”，深入一点，精耕细作；又要能“坐天观井”，跳出局外，俯瞰全局。唯有如此，才能在寻常的“井底”看到别样的星辰，在熟悉的“天空”下发现被忽略的细节。正如他的课件中所展示的：“做人求同存异，作文求异存同。”为文之道，贵在摒弃人云亦云，发出自己的、独特的声音。
如何“新异”？植根传统向未来
“新异”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乔忠延先生的讲座，用大量篇幅强调了中国传统文化这口“深井”的重要性。他引用金代文学家王若虚的名言“文章自得方为贵”，指出真正的创新，是建立在对传统的深刻理解与创造性转化之上的“自得”。他倡导一种“向后奔跑，跑到传统文化的原点”之勇气，从古人智慧中汲取养分，再面向现实与未来进行表达。
该观点在其创作题材选择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笔触深入尧舜德孝文化、关汉卿的“铜豌豆”精神、万荣的生肖文化（譬如“画蛇添足”与“龙的传人”的巧妙关联）等丰厚的地域与历史资源。在《感天动地·关汉卿传》中，他让古典戏剧人物焕发出反暴力、呼吁道德的当代意义；在讲述“尧文化”时，他着力挖掘其“唯一性”，使之成为文化自信的基石。他将“初唐四杰之王勃”“柳宗元《晋问》”与地方民俗“永济长旺‘背冰’”并置，将《人民日报》上关于生态保护的文章与当下“留守儿童”的话题相勾连，这种“活化场景”的功力，正是将古老文化基因与当代世情成功“嫁接”的典范。
先生还特别提到了“仪式感和新鲜感”对于文化书写的重要性。无论是春秋“狐偃鼓励重耳”的历史典故，还是“千锤打锣，一锤定音”的民间智慧，他都试图在其中找到能够触动现代人心灵的形式与内核。《光明日报》曾以“嘿嘿，瞧这万荣人”为题，转发了他采风“笑话王国”山西万荣后完成的美文，使“中华笑城，欢乐万荣”的独特地域风情闻名四海。
他的“新异”是“纵横正有凌云笔”，睥睨“随人脚后行”，是“领异标新二月花”，在传统的枝头，绽放出属于新时代的花朵。
情怀与担当——“新异”质地的灵魂支撑
散文的“新异”，若只停留在技巧与题材层面，终将流于形式，肤浅而短命。乔先生的讲座，让我们分明感受到，支撑其作品“新异”质地的，是那份深沉的家国情怀与知识分子的挺膺担当。
他反复强调“文学应该与时俱进”“文章合为时而著”，要“用时代眼光审视历史文化”。这并非空洞的口号，而是贯穿其创作的自觉。他谈及“忧患意识”与“问题导向”，从反思“大跃进”到关注“生态保护”，从书写《伶魂》中优旃、敬新磨这样的古代优伶，到《记忆李自成》中揭竿而起的农民领袖，其背后都包含着对现实社会的关切与洞察。他笔记中那句“对社会建设提供良方”，道出了一位写作者的初心。
尤为动人的是他对“根”的坚守。他提出“一方水土的根”，认为《史记》中张仪自我解嘲以换取精神胜利的故事，是化解苦难、笑对人生的幽默智慧。他说“父亲是山、母爱伟大”这一永恒主题是文学创作不竭的源泉，无可厚非，关键是写作者切勿人云亦云，应力求出新。在《父亲是棵刺》《跪拜母奴》等作品中，他将个人家族记忆与更广阔的民族情感融为一体，令人耳目一新、心生启迪。他提醒我们，在纷繁、喧嚣的现代社会中，“家庭责任与担当”的“根基不能忘”。这种将个人情感升华为人类共通情感的能力，使得他的散文在“新异”之余，具备了撼动人心的力量。正如他总结的创作心态：“过平常人的日子，想天下人的事情，有了什么非写不行的冲动再写。”这份源于生活、心系天下的“冲动”，才是散文质地最可贵的灵魂。
乔忠延先生的精彩讲座，恰似一幅精心绘制的文学创作思维导图。他以其渊博的学识、鲜活的案例和真诚的感悟，为我们清晰地指明了散文创作的一条光明大道：文章质地贵在“新异”。“新异”，是观察视角的独特，是植根传统的创新，更是情怀担当的自然流露。促使我们打破“标准答案”、惯常思维，在“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缤纷世界，发现那一座“忽然长”的、属于自己的“真山”。
讲座已毕，但思考未止。反躬自省，我常常被某种写作模式束缚，墨守成规，裹足不前，缺乏“坐天观井”与“坐井观天”的辩证眼光。乔忠延先生的演讲中有一句看似随意却充满智慧的话：“动笔前先想好第一句话。”我想，这不仅是一种写作技巧，更是一种创作态度的体现：每一次落笔，都应是一次新的出发，一次对“新异”质地的追求。文学创作之路，道阻且长，然行则将至，贵在求新求异，贵在有一颗永远敏感、永远热爱的心。
2025.11.17 景云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