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市场的晨光

清晨五点半，老陈推开市场的铁门，那股熟悉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地上湿漉漉的，是刚冲洗过的痕迹，菜贩们正忙碌地摆放货物，菜叶上的水珠折射着晨曦，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钻石。老陈走到自己的摊位前，摸着那台用了十年的电子秤，秤盘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如镜。

隔壁卖豆腐的李婶扯着嗓子喊：“老陈，今天进的猪肉不错啊！”老陈苦笑一声：“肉是不错，就不知道卖不卖得动。”这半年，老陈的猪肉摊生意跌了三成，成本却涨了两成，账本上的红字比黑字多,他望着空荡荡的过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那天下大雨，市场里冷清得能听见滴水的声音。老陈正发愁这天又要亏本，却看见隔壁街区的宝妈小刘举着手机在市场里边走边拍：“老铁们看看啊，这是咱们本地最新鲜的猪肉，你看这纹理，这色泽...”

老陈好奇地凑过去：“小刘，你这是搞啥名堂呢？”

小刘眼睛亮晶晶地说：“陈叔，我在做社区团购呢！昨天群里接龙订了五十斤排骨，今天就来您这儿取货！”老陈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那个整天叮咚响的手机，居然能带来实实在在的订单。

小刘一边给老陈看手机里的群聊，一边说：“现在谁还天天来市场啊，都是线上预订，我统一采购。您看，这个月我都帮您卖出去三百多斤肉了，就是通过这个群。”老陈眯着眼睛看那密密麻麻的接龙信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第二天，老陈让儿子小陈教他建了个“老陈鲜肉直供”群。起初只有十几个人，都是老主顾,老陈每天在群里发当天的新鲜肉类，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今日前腿肉嫩，适合炒菜；排骨特价，煲汤最香。”没想到，一个月后，群里居然有了两百多人。

老陈发现，光有群还不够,他想起市场里卖豆腐的李婶、卖菜的张大妈，还有卖调味品的老赵,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咱们能不能合伙搞个“市场联盟”？

第一次开会是在老陈的摊位后面，几个人挤在小板凳上，你一言我一语。“我家买豆腐的，经常顺便买肉”“来买肉的也会问我这儿有没有生姜大蒜”...最后大家达成共识：顾客在任何一家消费满五十元，就能获得所有联盟店的九折优惠券；集满五家店的印章，可以换一打鸡蛋。

第一个月下来，老陈的营业额竟然涨了四成。更让他惊喜的是，有些年轻人专门为了集章而来，顺便买了本来没打算买的肉,老赵的调味品店客流量涨了三成，乐得他见牙不见眼。

老陈的儿子小陈又出了新主意：“爸，我给您拍个抖音吧？”老陈直摆手：“我这老脸老皮的，别吓着人！”但小陈已经举起手机，记录下老陈熟练地分割猪肉的过程，配上解说：“看我爸这刀工，三十年练就的绝活！”视频发出去了，老陈一晚上没睡好，生怕被人笑话。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好几个陌生面孔专门找来：“陈老板，我在抖音上看到您的视频了，给我来两斤里脊！”老陈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称肉、打包，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半年过去了，老陈的账本上终于黑字比红字多了。他添置了个智能音箱，每天收摊前用十分钟就对完账，再也不像以前要折腾两小时，他还学会了用手机查看哪些肉好卖、哪些要少进，库存周转快了不少。

周末的早晨，老陈照例五点半开门，却发现市场里来了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到处拍。一问才知道，是看了小陈拍的视频，特地来“打卡”的，老陈笑呵呵地配合他们拍摄，还现场展示了如何快速切肉片，引得一阵喝彩。

收摊后，老陈和李婶、张大妈他们坐在摊位后头算账。李婶笑着说：“老陈啊，当初要不是你牵头搞联盟，我这豆腐摊都快撑不下去了。”老陈摆摆手：“都是被逼出来的法子，谁知道还真管用。”

老陈现在依然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去批发市场选货。但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了，不再是愁眉苦脸，而是哼着小曲儿，眼睛里有了光。他知道，这条老市场虽然不复从前的拥挤热闹，但却以另一种方式焕发生机。

有一天，一位老太太拉着小推车来到摊前：“老板，我女儿在群里看到你这儿的排骨好，特地让我从城南过来买。”老陈细心帮她挑选最好的排骨，又多送了一根骨头：“熬汤更香。”老太太笑逐颜开：“以后我还来你这儿买！”

老陈忽然明白了，生意从来不只是买卖，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线上群聊里的接龙、抖音上的视频，最终都要回归到线下的真实接触和信任。他摸摸那把用了十年的刀，刀柄已经被手掌磨得光滑温润，就像这份生计，需要岁月和用心的打磨。

傍晚收摊时，夕阳透过市场的天窗洒下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老陈慢慢打扫着摊位，水流冲刷着地面，带走一天的疲惫。他知道明天依然会有挑战，成本可能还会涨，客源可能会有波动，但他不再害怕了。

老市场的故事，也是千千万万小生意人的缩影。时代在变，消费习惯在变，但只要肯转变思维、脚踏实地，老行当里也能发现新机会。就像老陈常说的：“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寒冬，只有不肯突破的思维。”

夜幕降临，老陈锁好市场的大门，走向回家的路。路灯次第亮起，照亮前路，他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明天的特价信息：“明日精选五花肉，团购价八折。”瞬间，叮咚声接连响起，屏幕上跳出一个又一个拇指图标。

老陈微笑着收起手机，脚步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