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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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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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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下的光阴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她坐在那把藤条泛黄的旧竹椅上,看着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洒下一地碎金。光影缓缓移动,从东墙根爬到西墙脚,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母亲总说,这槐树比爷爷的年纪还大,它见证了他们家四代人的光阴。

槐花的香气在午后的空气里浮沉,细细密密,像极了童年时奶奶蒸的槐花糕的味道。她记得那些夏天的傍晚,奶奶总是搬个小马扎坐在树下,慢悠悠地拣着豆角。奶奶的手指因常年的劳作而弯曲,却依然灵巧。豆角被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啪”声,和着树上的蝉鸣,成了她记忆里最安心的催眠曲。奶奶拣一会儿,就会抬起头,眯着眼看看天色,喃喃道:“太阳偏西了,该做饭了。”那时她不懂,为什么奶奶总能凭太阳的位置判断时辰,后来才明白,那是长年累月与光阴打交道练就的本事。

隔壁张奶奶的收音机准时在下午三点响起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声音穿过院墙,模糊了调子,却添了几分日子的质感。有时张奶奶会推开院门,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进来:“家里包多了,你们尝尝。”母亲连忙起身接过,两个女人就站在槐树下说会儿话,内容无非是“今儿这天真热”或是“听说菜市场的茄子便宜了”。这些简单的对话,却像针线一样,把琐碎的日子缝补得结实实实。

槐树的影子渐渐拉长,像一位缓缓躺下的老人。她注意到树干上那些深深的裂纹,仿佛时间的皱纹。小时候,她常和妹妹在树下玩跳房子,用粉笔在地上画出格子,一格代表一年,她们总是争着要跳得最远,仿佛那样就能快些长大。如今妹妹已远嫁他乡,偶尔发来照片,背景是陌生的城市天空。而她还坐在这棵槐树下,看着光阴如蝉蜕般,一层层脱落。

一只花猫悄无声息地从墙角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又钻进花丛深处。她想起一位作家说过,常会注意到生活中这些微小的动静:一只鸟、一棵树、甚至是一缕香气,都可以是文字的主角。是啊,光阴不正是藏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里吗?它在奶奶补袜子时顶针压出的红印里,在母亲围裙上洗不掉的油渍里,在父亲翻看报纸时老花镜滑下鼻梁的瞬间里。

黄昏降临,天边泛起橘色的霞光。槐树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像是用毛笔在宣纸上晕开的水墨。远处传来卖豆腐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声音响了二十多年,敲梆子的人却已换了好几个。最初是个精瘦的老汉,后来是个中年汉子,如今是个年轻后生。只有梆子声依旧,不急不缓,仿佛在提醒着人们:天色已晚,该回家吃饭了。

母亲从屋里出来,递给她一杯新沏的茶。茶水冒着热气,在渐凉的空气中氤氲成一片白雾。她接过茶杯的瞬间,触到了母亲的手——粗糙,温暖,像老槐树的树皮。这双手曾经那么柔软光滑,如今却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可是她知道,正是这双手,一次次地将她从迷茫中拉起,一遍遍地抚平生活的褶皱。

夜完全黑了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像是谁在天幕上撒了一把银粉。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她忽然明白,光阴从来不是抽象的概念,它就藏在这些平凡的细节里:一缕香,一声响,一个眼神,一次触摸。它悄无声息地流淌,却在我们生命的最深处刻下印记。

进屋前,她回头又看了眼老槐树。月光下,它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记录着光阴的每一个细节。而明早太阳升起时,新的光阴又会在这棵树下继续它的故事,平凡,真实,却让人心生暖意。


老槐树是院子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动着四周生命的节奏。春天,它抽出嫩绿的新芽,仿佛一位缓缓苏醒的老人;夏天,它撑开浓密的树冠,为院子洒下一片阴凉;秋天,金黄的叶子如蝴蝶般翩翩落下,铺就一层松软的地毯;冬天,光秃的枝干倔强地伸向天空,在寒风中默默守望。

清晨五点半,第一缕阳光尚未触及院墙,鸟儿们已经开始在槐树枝头啁啾鸣叫。这声音惊醒了睡在东厢房的母亲,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丈夫。推开房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露水和泥土的味道。她走到槐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像在问候一位老朋友。

这是母亲每天早上的仪式。嫁到这个家那年,她才二十二岁,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槐树见证了她从新媳妇到婆婆的整个历程。她记得第一次迈进这个院子时,就被这棵大槐树吸引住了。那时正值五月,槐花开得正盛,整个院子都弥漫着甜香。婆婆——现在已是九旬老人——拉着她的手说:“这树是咱们家的守护神,有它在,家就在。”

婆婆的房间朝南,窗户正对着槐树。虽然年事已高,她却依然保持着六点准时起床的习惯。梳洗完毕,她会搬把椅子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槐树。她的目光能穿透树干,看到六十年前刚嫁过来时的光景。那时的槐树还没有现在这么粗壮,她常常在树下纳鞋底、做针线活,等着丈夫从地里回来。

“奶奶,您又发呆啦。”小孙女晓雨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打断了老人的回忆。晓雨才八岁,是家里的开心果,每天早晨都要来太奶奶房间转一圈。

“是啊,奶奶在看树呢。”老人慈爱地摸摸晓雨的头,

“你看那槐树,跟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春天它高兴,就开出满树的花;夏天它热情,就撑开大片阴凉;秋天它累了,叶子就黄了;冬天它要休息,枝干就光秃秃的。”

晓雨睁大眼睛:“真的吗?树也会高兴会累?”

“当然啦,万物都有灵性。”老人笑着说,“你长大就明白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是母亲在准备早饭。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咸菜切得细细的,馒头蒸得白白胖胖。这些简单却温暖的早餐,是一天开始的信号。

晓雨跑到槐树下,捡起一片落叶,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叶脉清晰可见,像极了人生的轨迹,有主干,有分支,错综复杂却又井然有序。她小心翼翼地把叶子夹进笔记本里,这是她收集的第三十五片槐树叶。她说要收集一百片,做成一本“槐树日记”。

父亲是最后一个起床的。年过半百的他,最近总是睡不安稳。站在门口,他伸了个懒腰,然后习惯性地抬头看看槐树的长势。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父亲早逝,他很小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槐树陪他度过了无数艰难时刻。每当遇到难题,他总会坐在树下,点一支烟,慢慢思考。槐树沉默不语,却总能给他力量。 “吃饭了!”母亲在厨房里喊了一声。一家人陆陆续续坐到餐桌前,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槐树下却是一片阴凉。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在抗议这难耐的酷暑。偶尔有微风吹过,树叶便沙沙作响,像是给知了的抗议伴奏。

母亲拎着一篮青菜走到树下,开始择菜。这是她一天中难得的清闲时刻。丈夫去上班,晓雨去上学,婆婆在午睡,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知了的叫声和择菜的窸窣声相伴。

她择得很仔细,去掉黄叶,削去老根,然后把择好的菜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篮子里。这些菜是隔壁张奶奶送来的,自家种的不打农药,虽然样子不太好看,味道却很好。如今城里人讲究有机食品,花大价钱买这些“土菜”,她却能时常吃到邻居送的,这是住在老院子里的福气。

想到张奶奶,母亲不由得笑了。张奶奶比她大十岁,两人做了三十年邻居,从没红过脸。记得有一年夏天,暴雨连续下了三天,她家的屋顶漏了,雨水滴滴答答地往屋里灌。是张奶奶带着儿子过来,冒着雨上房修补。等修好了,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还乐呵呵地说“淋雨如淋金”。

正想着,张奶奶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新摘的韭菜。

“家里的韭菜长疯了,再不吃就老了,你拿去包饺子吧。”张奶奶说话总是这么直接,不绕弯子。

母亲连忙起身让座:“正好,我昨天做了槐花糕,你带点回去给强强吃。”强强是张奶奶的孙子,上大学后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都要吃母亲做的槐花糕,说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

两个女人坐在树下,一边择菜一边闲聊。话题从菜价涨了到孩子的婚事,从天气热了到最近的热播剧,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这种闲聊看似毫无意义,却是维系邻里感情的重要纽带。在这个越来越冷漠的城市里,这种亲近显得尤为珍贵。 “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忙呢?”张奶奶忽然感慨道,

“记得我们年轻时,夏天都在树下乘凉,一坐就是大半天。现在可好,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母亲点点头:“是啊,晓雨她爸天天加班,连周末都见不着人影。说是为了多挣点钱,可钱哪有挣完的时候?”

“唉,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咱们是跟不上了。”张奶奶拍拍身上的菜叶,站起身,“我得回去了,老头子该吃药了。”

母亲装了一盒槐花糕,硬塞到张奶奶手里。推让一番后,张奶奶终于收下,拎着篮子慢悠悠地走了。母亲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时光过得真快,刚认识时张奶奶还是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妇女,如今走路都已经有些蹒跚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母亲注意到,这些光点的位置每天都在微妙地变化着,夏天偏北,冬天偏南,像一座天然的日晷。这是槐树用自己方式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不急不缓,从容不迫。而人们总是在追逐时间,却总是追不上。

她想起儿子前天打来的电话,说工作太忙,这个周末又不能回来了。儿子在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打拼,一年难得回家几次。每次通话,都说“等不忙了就回去”,可这个“不忙的时候”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

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安慰她: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就像小鸟长大了总要离巢。重要的是,无论飞到哪里,心里都会装着这个家,装着这棵老槐树。

母亲微微一笑,继续低头择菜。韭菜的清香混合着槐花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夏天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橘红色的晚霞。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融入了暮色之中。归巢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交流一天的见闻。

晓雨趴在树下的石桌上写作业。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有凉风,有鸟鸣,比闷在房间里舒服多了。不过今天她有点心不在焉,数学题做错了好几道,被老师批评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小雨,怎么嘟着嘴啊?”爷爷散步回来,看见孙女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晓雨把作业本推到他面前:“数学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爷爷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题目:“唔,这道题确实有点难度。不过没关系,爷爷教你。”他在晓雨身边坐下,耐心地讲解起来。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爷爷曾经是数学老师,讲解起题目来依然条理清晰。

然而晓雨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她看见一只蜗牛在树干上慢慢爬行,身后留下一道银亮的痕迹。“爷爷你看,蜗牛!”她兴奋地指着槐树。

爷爷推推老花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哦,真的是蜗牛。你看它爬得多慢啊,可是从不后退,一步一步往上爬,总有一天会爬到树顶。”

“那要爬多久啊?”

“可能几天,可能几周,谁知道呢?”爷爷摸摸晓雨的头,

“重要的是不停下脚步。就像你做数学题,一时不会没关系,慢慢学,总会弄懂的。”

晓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作业本上。这一次,她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每道题的解法。说来也怪,刚才还觉得难以理解的题目,现在忽然变得简单了。原来不是题目难,而是自己的心太浮躁。

爷爷看着孙女认真写字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儿子小时候。那时儿子也喜欢在槐树下写作业,遇到难题时,也会皱着小眉头苦思冥想。时光荏苒,如今儿子已为人父,而自己也白发苍苍。唯有这棵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

“爷爷,我做完啦!”晓雨高兴地举起作业本,脸上洋溢着成就感。这一刻,所有的不快都已经烟消云散,孩子的情绪就像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来来来,吃块西瓜解解暑。”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仪式,一家人坐在槐树下,吃着西瓜,聊着天,结束一天的忙碌。

西瓜是冰镇过的,清凉甘甜,一口咬下去,暑气全消。晓雨吃得最快,西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活像长了一圈红胡子。爷爷笑着递过纸巾:“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夕阳的余晖给槐树镀上了一层金边,树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低声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这歌声只有用心才能听见,它诉说着光阴的故事,记录着生命的轨迹。

母亲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个傍晚,婆婆也是在这棵树下,给她讲槐树的故事。说是太爷爷年轻时种下的,当时只是一株小树苗,谁想到能长成如今参天大树。树种下第二年,太爷爷就离家闯关东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后他回来时,槐树已经碗口粗了,而太奶奶的青丝也多了几缕白发。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母亲轻声念出这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她没读过多少书,却深深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槐树无声,却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承载了多少难以言说的情感。

夜幕缓缓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晓雨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那是北斗星!老师今天刚教的!”她的声音里充满发现新大陆的喜悦。

爷爷点点头:“没错,那是北斗星。爷爷小时候,你太爷爷也教过我认北斗星。他说,走夜路的人靠着北斗星就能找到方向,人生也是这样,要有自己的北斗星。”

“那我的北斗星是什么呢?”晓雨好奇地问。

“这个要你自己去找了。”爷爷慈爱地说,“可能是梦想,可能是信念,也可能是爱。每个人都不一样。” 晓雨似懂非懂,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多年后,当她在异乡打拼,每当迷茫时,总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爷爷的话,想起院子里的老槐树。那时她才明白,槐树就是她的北斗星,永远指引着回家的路。

夜深了,月光如水银般泻在院子里,槐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一位佝偻老人

。暑气渐渐消散,偶尔有凉风吹过,带来一丝清爽。


母亲轻手轻脚地走到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件未织完的毛衣。这是给晓雨的,孩子的个子长得快,去年的毛衣已经短了一截。虽然现在买件毛衣花不了多少钱,但她还是喜欢自己织,觉得这样更暖和

毛线在手指间穿梭,织针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夜虫的低吟。这是她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家人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月亮和槐树作陪。她喜欢这种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连光阴的腳步也放轻了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是婆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你屋里亮着灯,就知道你没睡。”

母亲连忙起身搀扶:“妈,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婆婆在竹椅上坐下,深吸一口气,“槐花的香味还是这么浓,跟我刚嫁过来时一个样。

月光下,婆婆的银发闪着柔和的光泽,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柔和了许多。她今年已经九十有二,是院子里最年长的人,连老槐树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婆婆望着槐树,眼神悠远,“记得我嫁过来那年,正好是槐花开的季节。你爹——那时还是个小伙子——偷偷摘了一串槐花插在我头上,被他娘好一顿说。”说着,她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羞涩,仿佛回到了六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亲静静地听着,这是婆婆第一次跟她讲恋爱时节的事。在传统家庭长大的她,很少表达感情,更不用说这些私密往事了。也许是因为夜深人静,也许是因为槐花的香气太醉人,今夜的她特别健谈

“婚后第三年,你爹就出门做生意去了,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想他,我就坐在槐树下做针线活,一做就是一天。槐花落了又开,燕子去了又来,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我们却老了。”婆婆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深的眷恋 。

母亲握住婆婆枯瘦的手:“妈,您不老,还能活很多年呢。”

婆婆笑了:“傻孩子,人哪有不老的?树都会老,何况是人。你看这槐树,中间都空心了,不还是活得好好儿的?老了有老了的好,看得多想得开,不像年轻时那么较真了。”

是啊,槐树确实空心了。晓雨小时候还经常钻到树洞里玩,说那是她的“秘密基地”。有次下雨,她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全家人找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婆婆猜到了,撑着伞在树洞前说:“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晓雨才笑嘻嘻地钻出来。

这些回忆让母亲心里暖暖的。光阴带走了青春,却留下了珍贵的记忆。就像酿酒,时间越久,越醇香.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槐树又开始了新的一天。鸟儿在枝头歌唱,蚂蚁在树干上忙碌,蜗牛继续它漫长的攀登。光阴的故事,就这样在老槐树的见证下,静静地延续着。

母亲早早起床,在槐树下摆好桌椅,准备包饺子。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远在异乡的儿子要回来了。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却足以让全家人兴奋不已 晓雨自告奋勇要帮忙擀皮,虽然擀得歪歪扭扭,但那份认真劲儿让人感动。爷爷拿出珍藏的好酒,说要跟儿子喝两杯。连平日沉默寡言的父亲,也时不时看向门口,眼神里满是期待。

“来啦来啦!”晓雨眼尖,第一个看到拖着行李箱进门的父亲。她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奔过去扑进来人怀里。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问候声、欢笑声、行李箱轮子滚动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团圆的乐章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她悄悄擦了擦眼角,继续包着手里的饺子,韭菜鸡蛋馅,儿子最喜欢的。虽然城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但在他心里,最好吃的永远是妈妈包的饺子。

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为这场团圆撒下的彩纸。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饺子的香味和欢声笑语,这是生活最真实的味道,也是光阴最珍贵的馈赠

儿子走到槐树下,深情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这树还是这么壮实。小时候我经常爬上去掏鸟窝,为这没少挨揍。” “可不是嘛,有次你还卡在树杈上下不来,急得直哭。”爷爷笑道,“最后还是你张奶奶家的大儿子搬梯子把你救下来的。” 大家哈哈大笑,连槐树也似乎笑得枝叶乱颤。光阴带走了童年,却带不走美好的回忆。这些记忆藏在槐树的年轮里,藏在树皮的褶皱中,随时可以被唤醒 。

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一家人围坐在槐树下,其乐融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每个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仿佛槐树也在参与这场团圆 。

儿子咬了一口饺子,连连称赞:“还是妈妈包的饺子好吃,外面的都比不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赶紧低头喝了一口汤掩饰。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儿子在外面不容易,报喜不报忧是游子的通病。但她不多问,只是不停地给他夹饺子,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关爱都包进去,让他带在路上 饭后,儿子拿出手机,坚持要全家人在槐树下合影。他说要把照片设成手机屏保,想家的时候就看看。槐树是背景,一家人笑靥如花,光阴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记得常回来看看。”送别时,母亲轻声嘱咐。儿子重重地点头:“一定,有槐树在,有你们在,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车子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槐树静静地站着,见证着这场相聚与别离 。

母亲站在槐树下,久久没有回屋。虽然不舍,但心里是踏实的。孩子像风筝,飞得再远,线头还系在这棵老槐树上。有槐树在,根就在;有根在,家就不会散 夕阳西下,又一天的光阴悄然流逝。但对老槐树来说,这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它还会继续站立,继续守望,继续记录这个家庭的故事,直到地老天荒。

光阴的细节,就藏在这些平凡的日常里,藏在槐花的香气里,藏在亲人的笑容里,藏在每一个被爱点亮的瞬间里。它们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生命最珍贵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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