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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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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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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姐

绵绵秋雨敲打着铺满落叶的地面,如同我此刻脆弱的心绪,泪水决堤而出。这一年,心似在油锅中煎熬。年初,父亲的离去,让我永远失去了那座可以倚靠哭泣的山峦;八月之初,病魔又无情地带走了我的三姐,在县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她永远闭上了那双曾盛满坚韧与温柔的双眼。接连的重击,锤打着我的灵魂,翌日清晨,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一夜之间,鬓角染霜。那个从小牵着我手、伴我长大的三姐,竟这样化羽西去,留下彻骨的寒凉与无边的悲伤。

三姐文琳,1972年5月14日生于湘北一个贫农家庭,共有五个兄弟姊妹,上有大哥正文、大姐红桃、二姐小萍、下有弟弟湘平,她长我三岁,是我童年最亲密的影子。自我咿呀学语起,便蹒跚地跟在她身后,共享着贫瘠岁月里难得的点滴欢愉与甜蜜。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她稚嫩的肩头,小学六年级后,她便辍学了,平时在家就做放牛、打猪草、拾粪等农活,稍微有点空闲,就到小镇上批发冰棒,骑着自行车走村入户卖冰棒,赚点小钱来补贴家用。不久,母亲托远房姨妈在湖北沙市为她觅得一份电池厂的临时工。她将人生第一份微薄的薪水,九十元钱,悉数寄回了家。那份对家庭的担当,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勤勉初绽。当她带着沙市时髦的姐妹回乡探亲时,那抹鲜亮的色彩,曾点亮了乡村青年们羡慕的目光。她干活麻利,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总是“越干越有劲”。

后来,母亲一场大病无人照料。祖父催促,三姐便毫不犹豫地辞工返乡,日夜侍奉床前。待母亲渐愈,她转身又投入当地大鲸港镇氮肥厂繁重的劳作,将碳铵化肥先装入袋,再密封袋口。汗水浸透的工装下,她遇见了此生挚爱的伴侣,组建了家庭,迎来了儿子磊哥的降生。磊哥先天瘦小,成了三姐心头最柔软的牵挂。她倾尽所能,牛奶、“生命一号”…点滴营养,都凝聚着她深沉的母爱。

磊哥稍长,入园在即。为了贴补家用,三姐应聘到巷子里一家名为“青苹果”的幼儿园工作。她手脚勤快,麻利周全,深得刘园长赏识。幼儿园为扩大生源开办“全托”,三姐主动承担起照料三个全托孩子的重任,加上自家的三个外甥,整整七个幼小的生命需要她日夜守护。从此,她总是披着最早的晨曦入园,踏着最深的夜色归家。这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她以惊人的毅力默默扛起。为七个孩子张罗饭菜、洗漱、安眠,日日腰酸背痛,支撑她的,是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愿望,攒够4000元巨款,为磊哥买一个城市户口,让他能上公立学校。当那笔浸满汗水的积蓄终于凑齐,她毫不犹豫地实现了这个目标,那份满足与欣慰,至今想来仍令人心头发烫。

磊哥升入小学、初中,开支日增。三姐再次转换跑道,进入一家名为“紫水晶”的化妆品店工作,从销售到美容服务,凭着那份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与不懈努力,她竟一路做到了美容院院长。她以友善和真诚,赢得了顾客的信赖。然而,长期接触成分不明的化妆品,或许正是日后沉疴的祸端。起初只是寻常的感冒发烧,渐渐却缠绵难愈。察觉不妥,三姐果断辞去了那份工作,专心养病。令人心疼的是,即便病痛缠身,她依然保持着那份近乎倔强的乐观。辗转安乡、常德求医,结果总是“查无大碍”,这虚妄的安慰,竟成了残酷的延误。直至奔赴省城湘雅医院,真相才如惊雷炸响,多器官衰竭,为时已晚。生命之光,在误诊的迷雾中悄然黯淡。

命运何其残酷!当磊哥学有所成,985硕士毕业,迎娶了211博士的贤惠妻子丽莉,又添了聪慧可爱的孙子天宝,正是含饴弄孙、苦尽甘来之际,病魔却无情地夺走了她。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哭肿了双眼,那份无言的爱与痛楚,锥心刺骨。我深知,三姐纵有万般不舍,也必欣慰:磊哥伉俪情深,天宝在慈爱的外公、外婆照顾下茁壮成长,亲家明理通达。这份福泽,是她一生善良修来的善果。

三姐嫁入刘家三十二载,犹如一盏燃烧自己的油灯。病前,她如春蚕吐丝,拼命劳作,舍不得吃穿,把每一分力气都献给了家人;病后,纵被病毒日夜啃噬,辗转病榻,难眠长夜,她却从不叫苦,总怕累及旁人。每一次险入危重病房,都似鬼门关前挣扎,这次终未能幸免。她用尽一生气力,培育了优秀的儿子,见证了家族的希望,却在曙光初现时,完成了人间的使命,飘然仙逝。

坟茔新筑,黄土无言。伫立于此,哀思如潮。三姐的一生,浸透了曲折与艰辛,却始终昂扬着不屈不挠的斗志,流淌着上善若水的温情。她待长辈至孝,待晚辈慈爱,待人接物,有尺有度,真诚尽心;她的坚韧不拔,她的勤俭克己,她对周遭世界毫无保留的善良与友好,从不添麻烦的体贴,已化作我们心中永恒的丰碑。 她虽只走过五十二载春秋,却以生命的光热,照亮了亲人的路。

三姐,安息吧!愿天国再无病痛,唯有你熟悉的温暖笑容。你的恩情,我们将永铭心间,带着你赋予的勇气与力量,奋发前行。你的精神,那如大地般厚实的勤奋,如春风般和煦的友善,如星光般不灭的乐观,将永远护佑着家人亲友,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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