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潘湘平的头像

潘湘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11/28
分享

父亲最后的归处

一、开篇:春节中的艰难沉思

2024年,正月初三,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南国的大地上,却驱不散陈平心底的寒意。街头巷尾热闹非凡,锣鼓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那激昂的节奏仿佛要将这喜庆的氛围推向最高潮。红绸狮子在销售大厅里活蹦乱跳,踩着碎步,时而高高跃起,做出惊险又精彩的翻滚动作,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文化广场上,彩龙在舞龙者的指挥下,随着手持龙珠者灵动的手势,蜿蜒游走,龙身时而盘旋,时而舒展,灵动威武,仿佛要乘风而起,直上云霄。整个南国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息中,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医院那略显冰冷的走廊尽头,陈平却感觉这一切热闹都像隔着一层厚玻璃。他能看到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能听到那喧闹的声音,可那些声音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医生的办公室里,那严肃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响:“就这几天了,准备后事吧。”主治医生的这句话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脚步沉重地走进病房,病床上的父亲平躺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输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仿佛是时间的倒计时。心脏监护仪器液晶显示屏上的电波线正微微起伏,那微弱的波动,像是父亲生命最后的挣扎。父亲的手指在半空颤了颤,那动作轻得仿佛一片飘落的羽毛,又像风中残烛的火苗,随时会熄灭。

“墓…… 地…… 弄好了吗?”父亲虚弱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陈平低下头,轻轻握住父亲那只冰凉的手,那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硌得他心疼。他嘴唇紧抿,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无奈,然后慢慢张开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快了,爸,就快好了。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随着父亲的病情日益严重,大小便失禁成了常态,口中已无法进食,原本微胖的脸庞如今日渐消瘦,脸颊凹陷下去,眼窝深陷,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陈平望着病榻上的父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念头,如果真要送父亲回两千多里外的老家,以后的日子里,他未必能常回。路途如此遥远,自己年纪渐长,经济的窘迫与身体的衰弱等因素都将成为难以跨越的阻碍。每年的清明节、七月半、春节,当别人都去祭拜亲人时,父亲孤零零地躺在老家的墓地里,岂不是更加孤单?“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诗,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回荡,仿佛在给他指引方向。也许,让父亲留在广东,择一处风水清净之地,面朝北方——家乡的方向,才是更妥帖的选择。

二、回顾:父亲漂泊的一生

父亲这一生,就像一叶没有系牢的小舟,在生活的海洋中随波逐流,始终找不到一个安稳的港湾。少年时,家境贫寒,家中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更别说给他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了。为了能有个安身之所,他好不容易去隔壁村做了上门女婿。本以为从此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因为忠厚老实,他总是受到个别强势村民的欺负,在二村三组之间漂泊不定,居无定所。每一次搬家,都像是在他的心上割了一刀,让他对生活充满了无奈和迷茫。

中年时,父亲好不容易将孩子们都嫁娶婚配,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他在县城管局卫处谋了一份差事。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还算稳定,他也终于在县城扎下了根。他每天早早地起床,穿上那身朴素的工作服,拉着那辆破旧的板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认真清扫着每一个角落。他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了城市的整洁,也换来了家人生活的保障。

然而,晚年时,命运再次捉弄了他。为了支持儿子南下创业,他毅然决然地跟着迁居岭南。初来异乡,他就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惧。他听不懂客家话、广州白话、潮汕话,这些方言就像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围的人隔离开来。他只能和邻里老人比划着下棋,用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艰难地聊天。可日子久了,他的乡音愈发浓重,别人听不懂他的话,他也懒得再说。每天,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阳台,目光呆滞地望着北方,仿佛在等一封老家寄来的家书,又仿佛在寻找那遥远的故乡的影子。

深夜,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发出的滴答声。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那目光笔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能穿透那钢筋水泥的墙壁,看见千里之外的老屋和袅袅炊烟,看见那些久未谋面的兄弟姊妹,还有童年一起玩耍的伙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思念和眷恋,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爸,老家那边政策紧,短时间墓地难以安排。”陈平看着父亲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他低下头,轻声说道。父亲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泛着一点点泪花。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儿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把所有的话,都藏进那沉默的心里。那一刻,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陈平能感受到父亲心中的失望和无奈,他的心也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

两天后,陈平在离家不远的“红岩艺术陵园”停下了脚步。他慢慢地走进陵园,仔细地观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背倚着一座小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像是给陵园撑起了一把绿色的大伞;前临一条清流,溪水潺潺流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故事;松柏森森,排列整齐,像是一群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土地;园内还有一座小佛寺庙,寺庙里香烟袅袅,钟声悠扬,给人一种宁静神圣的感觉。整个陵园风景如画,宛如人间仙境。陈平觉得,这里就是父亲最好的归宿。

三、与父永远诀别

第三天清晨,阳光斜着照进病房的窗户,洒在父亲的脸上。父亲异常清醒,他看着窗外的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平静和安详。他的气色红润了许多,仿佛在等待一场阔别已久的亲人相聚。陈平知道,这就是古人所言的“回光返照”,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他轻轻地走到父亲身边,拿起湿毛巾,温柔地拂过父亲的脸颊。父亲的脸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皮肤松弛,布满了皱纹。由于喉咙里积累的痰过多,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呼”声。他的体温骤然下降,原本温暖的手变得冰凉。不一会儿,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气息缓缓散去,嘴巴也慢慢闭合,就像一盏灯,油燃尽了,然后安静地熄灭。

陈平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安详的面容,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敢相信,那个曾经陪伴自己成长,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葬礼很简单,只有十六个至亲参加了追思会与葬礼。骨灰盒入穴时,陈平跪在新立好的墓碑前,泪水不停地滴落在碑石上。“爸,对不起…… 我没送您回家。”他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嘶哑,几近晕厥。周围的人纷纷上前扶起他,安慰着他,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四、后记与回响:清明祭拜

之后的每一个清明、冬至,陈平都会带着家人来到陵园。他们提着装满祭品的篮子,缓缓地走进陵园。一路上,闽南语、客家话、湘音此起彼伏,不同方言的交流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特的思念之歌。陈平忽然明白,天下的游子,原来都在用各自的方言,说着同一种思念。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距离故乡有多远,对亲人的思念之情都是相同的。

他们来到父亲的墓前,陈平轻轻地擦去墓碑上的灰尘,摆上父亲生前爱吃的点心,然后点燃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他跪在墓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和父亲絮叨些家长里短。“爸,您在那边过得好吗?孩子们都很听话,学习也很努力。我最近工作有点忙,但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家人的。您不用担心我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家人也纷纷围在旁边,默默地祈祷着,表达着对父亲的思念和祝福。

直到有一天,陈平偶然读到白居易的《慈乌夜啼》——“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那一刻,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懂了:孝,不是形式,而是心意。无论将父亲葬在哪里,只要心中有爱,有对父亲的思念和牵挂,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五、结尾:此情长在,即是归处

春花又开了,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美丽和顽强。风从松林间穿过,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那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到碑前,手里拿着三朵白色野花,那是他在路边精心挑选的。他轻轻地把野花放在碑前,然后仰起头,天真地问:“爷爷喜欢这里吗?”陈平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温柔得像风:“喜欢。因为这里有爱他的人,常常来看他。”他看着孩子那纯真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父亲弥留之际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好”,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信任和托付。他只能凭着口型猜测父亲的话,但他知道,那是父亲对他无声的信任,是把余生的思念,交给了他。

远处的山影在夕阳里渐渐模糊,像是被一层金色的薄纱笼罩着。陈平知道,父亲的归处——在他的每一次祭拜、每一篇祭文、每一次回忆……此情长在,即是归处。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漫长,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他都会带着对父亲的爱和思念,勇敢地走下去。因为,父亲的爱,将永远陪伴着他,成为他生命中温暖的力量。这力量,如春日暖阳,照亮他前行的道路;如潺潺溪流,滋润他干涸的心田;如巍峨高山,给予他坚实的依靠。在这爱的陪伴下,他将带着父亲的期望,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