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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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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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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献的力量

第一章 扫雪


冬日的阳光,像一把钝刀,划不开积雪,只映得满世界刺眼的白。风是清的,带着股干净的冷,钻进衣领,让人一激灵。

小巷的积雪没了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清脆声响。居民楼里,刘福泉裹得像个棉球,只露出一双眯缝着的眼。铁锹与地面摩擦,刮出粗糙的声响,在他身后,一道黑色的、干净的路面,正一点点蚕食着白色。

邻居老赵领着孙子,试探着踩上他扫出的路,笑道:“刘哥,真早啊!这大周末的。”

刘福泉直起腰,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动动,暖和。这路不平,积了雪老人不敢走。”他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小家伙,又窜个儿了。”

老赵回头对孙子说:“看刘爷爷多辛苦。咱也别去公园了,回家拿锹,跟刘爷爷学学雷锋!”孩子应了一声,爷俩转身回了楼。

邱阿姨拎着菜篮出来买菜,见状停下:“福泉兄弟,这街上就属你忙。冬雪夏雨,秋叶春泥,就没个闲时候。”

刘福泉用袖子抹了下眉毛上的哈气,笑道:“活动开了,浑身舒坦。这便宜,不捡白不捡。”

他听着那“咯吱”声,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这雪白得晃眼,扫出一条黑土路,像是给这混沌的冬日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让他觉得,至少这一隅,是可控的,是井然有序的。

越来越多的人融入到少许的队伍中,锹铲声、说笑声,织成一片。

这时,小燕踩着锃亮的长筒靴出来了,像雪地里跳出一簇火苗。她随手将一团废纸丢在路边,又将口香糖“噗”地吐在雪里,对刘福泉扬了扬下巴:“刘哥,街道办给你发奖金了吧?这活儿干得,比上班都准点。”

邱阿姨把铁锹往雪里一插:“就你话多!穿得跟个彩灯似的,倒是搭把手啊?”

刘福泉停下动作,和蔼地看着小燕:“妹子,街道可不管这个。地干净了,咱自己走着不也敞亮么?”小燕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讪讪道:“得,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一只棉鞋从天而降,砸在她肩上。“哎哟!谁啊!”小燕疼得直揉。众人抬头。

只见刘福泉的爱人小华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头发凌乱,语气焦急:“福泉!快!大博又犯浑了!”

邻居们顿时噤声,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快上去吧,这儿差不多了。”“你家那弟弟……唉,真不容易。”“十八年了,难为你们了。”

刘福泉脸上掠过一丝窘迫,那是一种被当众撕开家庭隐秘伤疤的灼热感。他对小燕说:“对不住,妹子,没伤着吧?他……他不是有心的。”

“没事没事,”小燕摆摆手,竟一把抓过刘福泉靠在墙边的铁锹,“你赶紧去,这儿有我!”说完,笨拙地一锹铲下去。


第二章 守护


他家门虚掩着,刘福泉推门进去。弟弟大博攥着另一只鞋,正要往窗外扔。饭菜泼了一地,碎瓷片混在菜汤里,他衣襟上沾着油渍,嘴里呜呜咽咽:“鸟……打鸟!”

“大博,”刘福泉脱下外套,声音柔和下来,“窗外的鸟不好看,哥明天给你买只鹦鹉,会陪你说话的那种,好不?”

大博看见哥哥,扯住他的衣角,把鞋子往他手里塞,执拗地指着窗外。

小华正蹲着收拾碎片,头也没抬,声音里透着疲惫:“新买的……就想让他穿出去走走。这又扔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邻居邢姨探进头:“听着声不对,没事吧?”她自然地蹲下,帮小华拢着碎片,“福泉,兄弟姊妹好几个,不能轮着帮衬帮衬?”

刘福泉给弟弟擦着衣襟,摇摇头:“妈走的时候,把他交给我了。他们各家有各家的难。手心手背……终究都是肉。自个儿的兄弟,说不上累。”他心里闪过一丝苦涩,并非埋怨,而是对这人世无奈的一种认领。

傍晚,小华端来一盆温水:“大博,洗脚了。”大博嘿嘿笑着,脚丫子在水里乱扑腾,溅起一片水花。

刘福泉接过毛巾,蹲下身:“我来吧,你歇会儿。”他温厚的手掌握住弟弟的脚踝,细细地搓洗那有些变形的脚趾。水流声里,他低声对妻子说:“华,跟了我,净吃苦了。先是妈,现在又是大博……有时候我都觉得透不过气,更何况你呢?要不,送他去好点的养老院?我不能拖着你一辈子。”

小华眼眶蓦地红了,别过脸去:“当初嫁你,图的就是你这颗心。没钱,又没势,可你那颗心是热的。现在把他送走,他不懂事,上火咋办?这话以后别说了。”

安顿好大博,刘福泉坐到妻子身边,手搭上她的肩:“老婆大人,辛苦了,下辈子……”

“贫嘴!”小华终于笑了,轻轻推他一把,“小刘子,本宫渴了,去热杯奶来!”“嗻!”刘福泉单膝触地,抱拳过头,做足了戏码。小华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清亮亮地,像一道突然涌出的活泉,欢快的涟漪在屋里每个角落漫溢开来。


第三章 缘分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刘福泉对妻子说:“我去趟早市,晚上炖个酸菜排骨。”小华从抽屉里数出几张钞票塞给他:“给大博再买双棉鞋,要防滑的。这双指不定哪天就飞了。”

年关的集市,人声鼎沸。一个身影引起了骚动。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趿拉着拖鞋,眼神空茫,抓起烤地瓜摊上的一个地瓜就往嘴里塞。“哎!你这老头怎么不给钱啊!”摊主叫道。周围人议论着:“瞅着不太清醒。”这大冷天,别冻坏了。”也有人低声嘀咕:“可别沾上,回头赖上你。”

刘福泉挤进去,侧身挡在老人和摊主之间,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弟弟大博的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恻隐攫住了他。他轻声问:“大爷,您家在哪片儿啊?”老人不说话,只是贪婪地啃着地瓜。刘福泉掏出钱递给摊主:“我这儿有。”摊主推开他的手:“算了算了,一个地瓜,就当行好了,看着怪可怜的。”

刘福泉和几个路人把老人扶到避风的市场管理处,拿出给弟弟新买的棉鞋,蹲下身给他换上——大小竟正好。他又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老人身上,把刚买的一瓶热豆浆插上吸管,递到他手里:“慢点喝,烫。”

在派出所,王警官熟稔地招呼:“老刘,又是你。”街上碰着的,找不着家了,得麻烦你们。”刘福泉说。王警官陪着老人拉家常,手在他上衣口袋里摸索,果然找出一张塑封的联系卡。电话打通不久,老人的儿女就赶来了。

女儿一把抓住老人的手,眼泪滚了下来:“爸!你可吓死我们了!一早上人就没影了……”她转向众人,“谢谢,太谢谢了!”王警官指了指刘福泉:“多亏这位刘师傅,棉鞋棉袄都是他的。”

儿女连声道谢,要搀老人走。老人却挣脱了,回转身,浑浊的眼睛望着刘福泉,然后慢慢地、张开手臂,将他拥住。那拥抱很长,很沉,带着地瓜的甜气和老人身上衰颓的温度。刘福泉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松弛下来。这个陌生老人的拥抱,像一种无声的确认,让他觉得这一早上的奔波,值了。


第四章 归家


厨房里,小华正切着菜,一眼瞥见楼下熟悉的身影,朝窗外挥了挥手——儿子小志放假回来了。“福泉!儿子到了!”刘福泉趿拉着鞋就下了楼。小志进门就喊:“妈!我回来了!”跟母亲用力抱了一下,他扭头看见沙发上的叔叔,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个笼子:“老叔!看,给你带的啥?鹦鹉,会学你说话!”

大博眼睛一亮,扔了手里的魔方就扑过来。小志灵活地一闪:“说我好!说小志好才给!”

大博抢不到,着急地扯着哥哥的袖子告状。刘福泉笑着解围:“别逗你老叔了,快给他。”

鸟笼到手,大博凑过去,鼻尖贴着笼子,含糊地说:“小志……好!”那鹦鹉脆生生地跟着学:“小志好!”叔侄俩对着鸟笼,笑得前仰后合。刘福泉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口一直绷着的井,仿佛被投入一颗甜软的糖,缓缓漾开微澜。


第五章 温暖的团圆


屋里正热闹,敲门声响起。小燕提着一兜橘子进来:“嫂子,听说今儿刘哥生日?祝咱家日子甜甜蜜蜜!”民警老王提着只油亮的烤鸡:“福泉,生日好!”

邢姨领着孙女,后面竟跟着她老伴老何。刘福泉又惊又喜:“何大哥!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客!快坐!”

老何拱手:“兄弟你的生日,我得来。你是咱们这片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生日快乐!”大哥言重了,都是顺手的事。”刘福泉忙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东西真不能收。”

小燕插嘴:“那可不行!平时净你往外掏了,今儿也得让我们往回送送。东西不要,这生日歌我们可不唱!”

邢姨也笑:“小燕这话对。今天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算。”刘福泉无奈地笑了:“好,我收!但我也有条件——都留下,吃顿便饭!”小燕眼一瞪:“这话说的,我们也没打算走啊!”

谈笑间,门又响了。社区书记站在门口,身后是那天走失老人的儿女。

“书记?您这是……”刘福泉赶忙迎进来。书记笑道:“好家伙,这么热闹!我来给寿星贺个喜!他们找到社区,我就带个路。”

老人的儿女上前,朝着刘福泉深深鞠了一躬:“大哥,多谢您!要不是您,我爸那天……”女儿递上一个鞋盒,“您的鞋我爸穿走了,这双新的,您试试。棉衣洗好了,给您。”刘福泉推拒着:“这怎么话说的,一双鞋的事儿……”

小燕快人快语:“这鞋是给大博买的吧?多备几双,下回扔下来砸着我另一只胳膊,我就天天来你家吃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何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小燕这话虽糙,理不糙。福泉,你总得让大家有个表示心意的口子,不能总是你一个人担着。”邢姨笑骂:“书记您看,她就这张嘴不饶人!”满屋都是笑声。

书记正了正神色:“刘师傅,说正事。市里有个交流会,想请你去讲讲,不用大道理,就说说这些平常事。”刘福泉收敛了笑容,他感到肩上一沉,仿佛被赋予了一种他从未谋求过的责任。他郑重地点点头:“成。要是有人听了,觉得身边也能伸手帮一把,那就值了。”老何颔首:“善气迎人,亲如弟兄。”

老人的儿女要走:“不打扰大家团圆了。”刘福泉真诚地拦住:“棉衣我留下,鞋真不行。老人穿着合脚,我比什么都高兴。今天谁都不能走!海内存知己……”

书记接了下句:“天涯若比邻。”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小燕嚷道:“何大哥,您笔墨功夫好,给写一幅,添点喜气?”

“拿纸笔来!”老何也不推辞,饱蘸浓墨,运腕挥毫:

上联:扫一隅雪 暖一条巷 好人常在

下联:守一个家 传一片心 春风不远

横批:福泉润物

“菜齐了——都来搭把手!”小华在厨房里一声喊,众人应声而动,端盘摆碗,挤挤攘攘坐满一桌。

小华为丈夫戴上纸做的生日帽。大博搂着他的鸟笼子,看着蛋糕上的火苗嘻嘻地笑,突然伸手要去抓,被几只手笑着拦下。小燕起了个头,大家参差不齐地唱起了生日歌。

书记拿出手机:“咱们照张相吧!有没有自拍杆?”刘福泉举起儿子带来的自拍杆,手臂伸得长长的:“都看这儿!我数一二三!”镜头里,是挤得满满的笑脸。刘福泉喊:“生日——!”

所有人,连同懵懂的大博,都笑着大喊:“快乐——!”

那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屋里暖得像是春天。刘福泉看着这一屋子的热闹,心里那片被生活磨出的粗粝,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暖意浸润得柔软了。他想,或许不必去看遥远的窗外,光是守住眼前这盏灯,便已足够照亮许多个晦暗的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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