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粽子（小小说）

1

韩小梅跟父母吵了一架，便驱车返回省城。

那天，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受不了，受不了”。韩小梅刚进办公室，门卫就打来电话。韩小梅隔着玻璃窗往下看：父亲戴着一顶头盔，站在大院门口。两边裤管，一高一低……父亲总是这样，哪怕是出远门，也不修边幅。

一见面，父亲就递上一只手提袋说：拿去吧，过往人多，不好看。

说着，父亲转身就走。

韩小梅就追出去问：你怎么来的？

父亲指着不远处一辆两轮摩托车说：我马上回家，你快去上班吧。

韩小梅掏出手机，通过微信转去一千元，叫父亲想吃什么就去买。

父亲“噢”了一声，跨上摩托车，“突突突”穿过街口，驶出韩小梅的视线。

手提袋里，装的是两个白色棉线捆绑的粽子，滚圆滚圆的。从记事起，每年端午和春节，家里都要包粽子。家里的粽子，固定用半肥瘦肉和绿豆做馅料，用禾秆草绑着，粽子呈长形，丰满且圆润。

韩小梅下班回到家，就把一个粽子放到微波炉里。很快，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粽子香味。韩小梅取出粽子，小心翼翼剥开粽叶，只见洁白的米团里，嵌着几颗深红油亮的红枣，还有香菇……

韩小梅参加工作以后，每年的端午节，她要是不能回家，父亲就会提前送来粽子，风雨无阻。父亲今年送来的粽子，与往年不一样。粽子刚吃到一半，一向倔强的韩小梅，突然掉眼泪了。

韩小梅就给父亲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母亲。母亲说：他中暑了，刚吃完药，睡了。

韩小梅说：刚才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父亲了。

母亲很吃惊，问：你父亲去一趟城里，就怎么啦？

韩小梅说：他去医院了。

母亲问：他没说啊，他还有哪里不舒服，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韩小梅听出来了，母亲并不知道，父亲进城的另一个目的。可要是她说出去，弄不好，会导致二老闹矛盾。韩小梅连忙改口说：没事的，没事的。末了，韩小梅告诉母亲，后天回家。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父亲说：闺女，不影响工作吗？

韩小梅说：后天是周末呢。

母亲就笑。母亲说：难怪，你父亲一早就唠叨说，夜里梦见那只青头鸭死了。我就问，死在哪里？他说，死在饭桌上。你父亲这个人呀，嘴馋，不达目的不罢休。再说，那只青头鸭，饲养也快一年了。到时，我们宰它来吃，好好过节。

2

端午那天，韩小梅刚回到家，就被父亲拉到一边。父亲说：你母亲耳背，说话大声，那天可把我给吵醒了。

韩小梅就问父亲：你哪里来那么多私房钱？

父亲示意韩小梅小声点。他说：那对夫妻，为了给小孩治病，已是债台高筑。他们年纪大了，天天吃泡面，长久下去，身体能吃得消吗。那个视频，让我感到心酸。末了，父亲问韩小梅：你以前给的钱，我有没有处置权？

那些零花钱，是让父亲买吃买穿的。韩小梅没有想到，父亲竟然……韩小梅的心里，不由得对父亲多了一份敬意。

父亲说：这事，等时机成熟了，我再跟你母亲说吧。

幸好，前天没有说漏嘴。韩小梅想。

父亲又叮嘱韩小梅说：要是你母亲问，你就说，粽子跟以前一样好吃。

韩小梅也正想问这事呢。

父亲说，他进入病房后，把那袋粽子顺手搁在储物柜上。小孩以为是送给他的，就拿去放床头柜上了。临走时，父亲想带走几个粽子，可病房里有人在拍视频，他拉不下颜面。从医院出来，父亲就转身去了超市。

韩小梅点头说：那两个粽子，味道也很不错。

父亲突然脸红了。他问韩小梅：你猜猜看，那个小孩叫我什么啦？

电视新闻里，没有这个细节。

父亲笑呵呵地说：那个小孩啊，开口闭口叫我“爷爷”……

韩小梅的表情，骤然僵住。

父亲知道，韩小梅在想什么，连忙安慰说：闺女，我和你母亲想通了。你的婚姻，还是由你自己做主吧。以后，你怎么选，我们都支持，坚决做你最坚强的后盾。只要你幸福，我们就开心。

韩小梅一愣。她拉着父亲的手问：真的？

真的。父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2025年5月29日在《昆山日报》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