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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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家里还有几头羊……”
母亲一听说羊，脸上就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还“咩”地学羊叫。
“好，一只不少。你吃晚饭了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在儿子建俊的通话中，慢慢睡着了。
那个周末，建俊见母亲睡得香甜，就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没多久，母亲就醒过来，见不到建俊，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孩，哭得很无助。同室的病人家属于是问，哪里不舒服？母亲没有回话。那家属就按床头铃。医生进来检查，不见异常。
于是，医生拨打建俊的电话，但话音提示“无法打通”。
此时，邻床病人家属的电话响起，家属对着手机，滔滔不绝。那个电话，打了好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建俊的母亲又酣然入梦。
快到晚饭时间，建俊回来了。
医生问：“今天这大半天时间，你去哪里啦？”
建俊沉默片刻，说：“我回家了。”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建俊的指甲缝里塞满草屑。医生顿时明白了什么。末了，医生叮嘱建俊：“你下次外出，记得跟我们打声招呼啊。”
建俊点头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十多天后，邻床的病人出院回家，又搬来了新病人。
当晚，大家都已经入睡，母亲却吵闹不止。
建俊就给母亲按摩、说家事……建俊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济于事。
病人家属就告诉建俊：“有一次，你外出。你妈醒来，见不到你，就哭闹。我爸正好打来电话。我跟我爸聊着，你妈竟然睡着了。要不，你试着模仿打电话看看，说不定她就能安静下来。”
建俊就转过一边去打电话：“老婆，家里还有几头羊……”
这一回，不用帮忙，母亲就自行躺下了。
“好，一只不少。你吃晚饭了没有……”
这个电话，建俊打到母亲进入梦乡才停止。建俊收起手机发现，护士早已站在一旁。建俊立即解释说：“我妈刚睡着，别吵醒她。真对不起，我打电话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这样吧，我们移步到外面说话？”
护士点点头。
出到门外，建俊抢先拉开话匣子。他说：“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靠养鸡养鸭养羊赚钱，把我养大，还供我读完大学。现在，她患上老年痴呆症。我妈虽然连我都不认识，可她依然记得我打电话的样子。”
正说着，病房里传来“咩”的羊叫声。
那是建俊的母亲在梦中学羊叫。那声音，跟她当年唤回迷路山羊的叫声一模一样。建俊说：“以前，吃晚饭前，清点山羊是我妈的‘必修课’。要是有羊迷路了，她就到屋外大声叫‘咩’。叫惯了，到现在，她都忘不了。”
护士听说，建俊缴纳的治疗费是小票居多，就问道：“那笔治疗费，不会是……”
建俊看了护士一眼，泪水随即哗啦掉下。好一会，他才说：“我在想，要是我妈出院回家了，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山羊，肯定会很伤心。到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你是个孝子……”护士声音有些沙哑。她问建俊：“查房时，我见你经常对着黑屏幕打电话。这手机，能用吗？”
“我回家卖山羊时，不慎把手机给摔坏了。所以，病房里有人时，我就不好意思掏手机来打电话。过几天，亲戚送一台旧手机过来。不瞒你说，我省钱就是为了给我妈妈治病。”建俊哽咽说道，“再过两个月，我妈妈就可以当奶奶了。”
护士抽了抽鼻子，指着斜对面病房说：“那里有闲置床位，你看用不用得上。”
建俊朝空病房瞄了一眼，说：“单人住，费用高，我可承受不起。”
“别担心。”护士说，“闲置床位暂时没有安排病人，你可以用来临时休息。”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建俊坐回床边。
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建俊觉得，这是现在唯一需要他守护的世界。（本小小说2025年11月20日在《南宁日报》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