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世界上最令人莫可奈何毋庸置疑的一句话就是:“我愿意!”
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报道,说的是有一个身高一米六的正常女子,颇有姿色,却嫁给了一个身高仅一米二的男生。围观群众都莫名惊诧、难以置信,都怀疑那女子是有所图谋,暗中交头接耳表示不屑和鄙夷。可人家两个,却在镜头前恩恩爱爱,一脸幸福甜蜜地接受采访,向观众们挥手致意。然后,穿着婚纱的女子和西装革履的男子,手牵着手招摇过市,然后钻进白色宝马车里绝尘而去。一众看客,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且不说,据报道,那男生虽然人“小”却心大,自主创业大获成功,业已拥有身家千万值得姑娘钟爱,就算小伙子一文不名,单凭了人家那过人的智慧和胆识,那女子仍会爱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爱这个东西,也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人家两个找到了“眼缘”,就是这样,没有别的——而那些附加的钱权名利,只能说确实对男人的形象会有所提升、对事态的发展会有所促进罢了——那也是人家能耐的体现么!再则,也可能就只是,人家女孩要的就是那种被人仰视,被一个如孩童般的男人所崇拜、所依恋的感觉呢——幸福是养自己的心,不是养别人的眼。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不快乐?
其实,这种不在乎他人眼光我行我素的人哪里都有。至少,我们生活区就有两个。
一个是我们生活区的菜场,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农,他总是一个人背个背篓,常年在菜场的大门口卖菜(舍不得交摊位费),春夏秋冬几乎从不缺席;夏天满背白花花的汗碱,冬天冻得清鼻涕长流,秤菜,收钱的手都在瑟瑟发抖。大家见了都可怜他,纷纷照顾他的生意,并嘘寒问暖,还替他斥责子女们不负责任——百善孝为先,你这么大岁数了,早就该在家享清福了,他们还让你出来卖菜,简直太不像话了!谁知道老人却乐呵呵地说:不怪儿女们,是我自己闲不住,我还干得动,我就享我自己的福,我高兴。我自己挣钱买的酒,喝着我都觉得香!……只是,他那溢于言表自豪感,瞬间让老阿姨们非常失落——真是的,白白浪费我们同情心了。
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男子,有人称他为我们生活区的“奇葩”:他夏天穿捂得严严实实的长衣长裤,冬天却只穿短裤背心。一开始,大家还对此表示好奇、赞美。后来,有人说他是“屋里屋外两个样”,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强”,便对他表示质疑,甚至侧目了——“装什么装,牙齿都在打架了,何必呢?”说他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为了哗众取宠博眼球。可他总是横别人一眼说:“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乐意,碍着你们啥事了?”
再来看一组镜头。
镜头一:革命影视剧,一些富家子弟,为了追求他们的革命理想,毅然放弃家中的锦衣玉食、万贯家财,义无反顾地冲出深宅大院,投身到解放区,去过那种“红米饭,南瓜汤”野菜当粮,粗布烂衫,甚至是枪林弹雨的生活。走时三姑六婆都来劝说,祖母、老爷也都轮番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过了,但都不能动摇他们坚定的信念。对于那些“你就不怕掉脑袋”的警告,他们几乎都只有那句,类似于“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铮铮誓言。
镜头二:电影《秋菊打官司》里,秋菊挺着个大肚子,拉着一板车辣椒,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趟又一趟地往城里跑,为的就是凑足了钱打赢官司,让村长认输。可村长只愿陪钱就是不肯认输,不肯道歉。于是,秋菊就这么不顾自身安危,不管倾家荡产,一次又一次不屈不挠地为自己“讨说法”。谁都认为她这么做不值当。但为了捍卫自己做人的尊严,秋菊也只有一句大义凛然的话:“我觉得值!”
镜头三:记得电视剧《过把瘾》中有个名场面,一粗壮男人正当街对一弱女子大打出手。男主角见状,挺身而出,上前制止,一把将渣男搡至一边。渣男还没吱声呢,那女子反倒不依了,冲男主角嚷道:“干吗干吗,想打人哪?”男主角懵了,疑惑地提醒道:“是他打你啊,我这不是……”妇女却横着脸说:“关你什么事?他是我男人,我愿意让他打,我愿意!怎么了?”这下男主角傻了,不尴不尬地戳在那里,四下里找不到台阶。女子的话对这位勇士的义举,简直就是极具讽刺意味的消解。这叫怎么回事?男主角好生郁闷,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古训——谁叫你不长眼水,乱管闲事瞎操心呢?
确实,很多时候,当我们对别人一些有违常规、无法理解的行为斥之为疯狂、犯傻、一根筋,并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而别人却毫不领情并死心塌地油盐不进地拧着头说:“我愿意,关你什么事?”时,常常怼得我们灰头土脸、自讨没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呢?因为人家“我愿意!”啊,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固执己见我行我素的人时常令人难堪、甚至非常讨厌,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人家特立独行,有主见、有个性的自主选择。最不济,也算一种酒不醉人、货打爱家的自得与自洽——人家飞蛾向往光明愿意扑火,你管得着吗!
而我发现,这种不管不顾、近乎“作死”的执着,在男女爱情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王心凌《花的嫁纱》里唱道:“爱是花儿的芬芳,是蝴蝶的翅膀,是伤心的蒲公英迷失了它的方向;爱在孤独中绝望,在绝望中坚强,在坚强中继续想着他……”活生生把爱情的甜蜜、伤感、无奈和痴迷表现得淋漓尽致。你只需要去看看那几部中国传统的爱情悲喜剧就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有多么美好,就有多么煎熬了——《凤求凰》、《西厢记》、《白蛇传》、《牡丹亭》等等。现代人表面上“不谈爱情”,事实上,向往真情,追求永恒的情侣依然大有人在,像非要与死去的女友“举行婚礼”的痴心男,像拼死也要嫁给癌症男友的痴情女等……这些为情所困、为爱痴狂的痴男怨女们,动则上演的殉情或私奔的爱情悲喜剧,可以说从古到今一脉相承,不然就没有那么多伤心欲绝又“我心依旧”的情歌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爱就爱他个腾云驾雾,爱就爱他个天翻地覆,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爱就爱他个迷迷糊糊”,这就是妥妥的“恋爱脑”吧;更有甚者,要“找一个多情的、痴情的、无情的、绝情的人来给我伤痕”,这是怎么说的,你贱骨头,你受虐狂啊?可这听上去很是凄惶很是凄凉的痛楚,倒让他体会出一种美来——凄美也是一种美啊——真就是一曲曲自轻自贱还自我陶醉的“舔狗”节奏。还有就是那首更加直白、更加痛彻心扉,名字就叫“我愿意”的情歌,王菲用她那空灵而迷幻的声线唱道:“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拿爱与我回应,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总之就是:“死了都要爱!”
王小波对李银河说:“爱你就像爱生命。”从最深情的“生死相许”,到最轻贱的“低到尘埃”,爱情中奇思妙想的痴情告白,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人们对爱情的盲目崇拜和越挫越勇,已经达到了山崩地裂、视死如归的地步。
也许,你会认为这些进入爱情的人都太过癫狂、太过沦陷,有点一叶障目、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但你绝不可以对这份至真至纯的情义,有半分的不削和不敬。尤其在一个波谲云诡、纷纷扰扰的花花世界,能有一份这样的深情挚爱,那真是不可多得、弥足珍贵。抛开是非对错不说,“我愿意”在这里已经成为一种“信仰”,是的,就是张信哲唱的:“爱是一种信仰”——信仰面前,没有尊卑,没有得失,没有利益,有的只是顶礼膜拜,俯首称臣,任何寻常的道德评判,在这里都会失去意义——这,也许确实不是我们这些“精致的利己主义”和实用主义者能够理解和效仿的。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而我以为,当一种热爱上升为梦寐以求的“信仰”时,它便不再专属于卿卿我我的小爱,而可以指向和涵盖所有的大爱、兼爱和博爱了。
叶芝说:“责任始自梦想。”而梦想来自热爱,爱之深切便成为信仰,信仰最终催生了责任——为梦想承担责任,付诸行动,便是使命担当、负重前行,是拒绝承受生命之轻。于是,“爱”获得了超越庸常的精神向度,成为每一个信仰者坚贞不屈的生命脊梁——“爱”就是“我愿意”;爱,就是正大无私的彻底奉献!
是的,“我愿意”:为你“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你“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你“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为你“朝闻道,夕死可矣”!
哲人说,“只有你为之而死的东西,才能借之而生。”
是的,“我愿意!”因为有信仰的加持,于内,它是一种死而后已的坚定信念;于外,它就是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誓言,不然就没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从容,“我以我血荐轩辕”的慷慨,“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雄心,和“向我开炮”的英勇与决绝……
最近刚刚看完电视剧“绝密较量”,是写国安局秘密战线的战士们。其中女主角赵亚苧在好不容易战胜了艰难险阻完成任务之后,上级领导问她,还愿不愿意再次回到第一线,继续做一名隐姓埋名的特工时,她坚定不移地说:“我愿意,这是我的使命!”
我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喧嚣繁华的和平年代,能保持这样一份坚韧不拔的意志,这一份赤胆忠心,更令人泪目、令人肃然起敬!
是的,“我愿意!”就像陀螺靠旋转得以站立,而一个人的精神,是靠爱、靠信仰和梦想得以支撑的。旋转让陀螺获得生机,而我们人类就是在为爱、为信念和梦想的创造和奉献中得以升华、得以巍然屹立——不愿意“从狗洞里爬出”享受荣华富贵、嗟来之食,却愿意马革裹尸、浴血疆场,为国捐躯;不愿意尸位素餐、袖手旁观,却愿意在国家和民族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万死不辞——唯其如此,我们的生命才能找到生存的支点和动力,唯其如此,我们的人生才能因此而充实饱满,因此而获得意义、获得精彩!
所以,“我愿意!”虽然生而平凡,吾爱也小,但我愿意为爱将心放上圣洁的祭坛;我愿意为信仰重塑我的精神世界;我愿意为梦想祭献我珍贵的灵魂——我愿意,在磨砺与淬炼中,于人类进阶的亿万路径,做一级更上层楼的小步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