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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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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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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满腔土地情怀

蝉鸣初起的时节,热风卷着麦香漫过田埂,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墙角那顶褪色的破草帽。七年多了,父亲离开的日子像田垄里的野草,在岁月里悄悄蔓延,可那顶草帽承载的记忆,却从未被时光冲淡,反而在每一个夏日变得愈发清晰。

那草帽原是麦秸编的,浅黄的底色被经年的日晒雨淋浸成了深褐,边缘磨出了毛边,帽檐处还有个修补过的补丁,是母亲用同色的布条细细缝上的。父亲对它像是对老伙计,从春到秋,从晨至昏,几乎形影不离。麦收时节最是忙碌,毒辣的日头把土地烤得发烫,父亲戴着它弯在麦田里,草帽的阴影刚好遮住他黝黑的脸庞和额角的汗珠。镰刀“唰唰”割过麦秆,他的脊梁像一张拉满的弓,草帽便随着他起伏的动作轻轻晃动,成了炎炎烈日下最可靠的屏障。偶有骤雨突袭,别人慌着往家跑,父亲却先把草帽往我头上一扣,自己弯腰用塑料布裹住刚割下的麦穗,等雨势小些,他摘下草帽往脸上一挡,雨水顺着帽檐成串滴落,他抹把脸继续干活,仿佛那顶草帽能替他挡住所有风雨。

扬场的时候更离不得它。金黄的麦粒混着麦糠被木锨抛向空中,风带着糠屑四散,父亲就把草帽往脸上一遮,只露出一双紧盯麦粒落点的眼睛。草帽的缝隙滤过风,也挡住了呛人的尘土,他一边扬场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草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拍打后背,像是在应和着他的节奏。傍晚歇凉,他把草帽往手里一掂,“呼嗒呼嗒”扇着风,给我们讲他年轻时跟土地较劲的故事。有一年收豆子,天快黑了还有半亩地没拾完,他就用草帽一趟趟往筐里盛,豆荚硌得草帽越发破了,他却笑得满足,说“这土地啊,从不亏待人”。

父亲念书不多,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庄周围的那片土地。可我总觉得,他比谁都懂土地。春天播种时,他会用手掌细细抚摸湿润的泥土,说“土坷垃松快了,种子才肯扎根”;夏天除草时,他蹲在田埂上,看着禾苗一点点往上蹿,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秋天收获时,他捧着饱满的谷穗,放在鼻尖闻了又闻,那股子踏实劲儿,是任何言语都比不了的。草帽就静静戴在他头上,见证着他弯腰的弧度,记录着他手掌的温度,也藏着他对土地说不完的情话。他从不说“热爱”这样的词,可他会在雨后第一时间去田埂看看有没有积水,会在寒冬把麦种晾在屋檐下透气,会在土地干裂时挑着担子一点点浇水——那些细碎的举动,早已把对土地的深情,刻进了骨子里。

如今父亲不在了,那顶破草帽被我收在柜子里。偶尔拿出来,麦秸的纹理间仿佛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和父亲的气息。我知道,父亲没有真正离开,他只是化作了土地的一部分,化作了田埂上的风,化作了禾苗拔节的声响。而那顶草帽,连同他对土地满腔的情怀,都成了我心里最珍贵的念想,提醒着我,人这一辈子,总要像土地一样,踏实、厚重,才能长出最饱满的果实。

夏日的风又吹过田野,麦浪翻滚,像极了父亲当年弯腰劳作的模样。我站在田埂上,仿佛又看见他戴着那顶破草帽,在金色的光影里,与土地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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