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条流淌的河

故乡，是刻在生命里的印记，从舌尖的甜到眼底的景，再到心头的念，终成一条淌不完的河，缠绕着人生的每一步。

小时候的故乡，是藏在掌心的甜。枣子是院角老树上结的，青红相间时就被我们猴儿似的摘下来，带着点涩，却在齿间嚼出阳光的味道。奶奶总说要等霜打了才甜，可我们哪等得及，兜里揣着皱巴巴的枣，跑遍整条巷子，和伙伴们比谁的更红。糖是稀罕物，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从父母手里接过一块，剥开透明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让那股甜慢慢化开，从舌尖漫到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蜜意。那时的故乡很小，小到一条街、一棵树、一块糖就能装下所有的快乐，河流也只是村前那条浅浅的溪，我们在溪边摸鱼捉虾，溅起的水花里全是无忧无虑的笑。

长大后的故乡，是飘在风中的暖。炊烟总在黄昏时升起，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吐出灰白的烟，在村庄上空慢慢散开，像一层柔软的纱。远远望见那缕烟，就知道母亲在灶台前忙碌，饭菜的香混着柴火的味，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脚步匆匆。池塘是村东头的那片方塘，春有蝌蚪黑压压游过，夏有荷叶亭亭玉立，秋有芦花随风摇曳，冬有薄冰映着天光。傍晚时分，总有妇人在塘边捶洗衣物，木槌敲在石板上的声音，伴着说笑，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那时的故乡开始变得辽阔，辽阔到能装下我们远行的背影，河流也成了记忆里更宽的模样，载着我们的憧憬流向远方，却总在回眸时，望见岸边熟悉的身影。

父母离去后，故乡成了一道关不上的门。那扇门还在老地方，朱漆剥落，门环生锈，可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笑着开门的人。推开门，院子里的杂草长了又枯，屋檐下的燕子来了又走，只有墙角那把旧板凳，还保持着当年父亲坐过的姿态。门里的慈爱和温暖，是母亲纳鞋底时的灯光，是父亲讲故事时的烟袋，是无数个寻常日子里的唠叨与牵挂，它们像陈年的酒，越久越醇厚，却再也喝不到一口。门外的思念和乡愁，是他乡的夜晚里突然惊醒的梦，是看到相似的场景时喉头的哽咽，是走在陌生的街头时，突然想找个地方哭一场的冲动。

我还在这尘世里走着，穿过喧嚣的城市，走过寂静的荒野，脚下的路换了一条又一条，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后来才明白，那是故乡化作的河流，从童年的溪到成年的江，一路流淌，从未停歇。它淌过掌心的甜，漫过眼底的暖，最终汇入心头的念，无论我走多远，都被这条河紧紧缠绕。原来，故乡从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条刻在生命里的河，我们都是河里的鱼，无论游向何方，终究离不开那片滋养我们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