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不过是慢下来

午后的风带着三分慵懒，从巷口的老槐树梢溜过来，拂过阳台晾着的衣物，最后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我陷在藤编的摇椅里，看椅脚在木地板上画出细碎的弧线，像时光在慢慢打着盹。

青瓷茶杯就放在手边的小几上，杯沿还留着半圈浅淡的茶渍。是去年新采的龙井，此刻正舒展着淡绿的叶片，在温水里轻轻摇晃。初泡时的浓酽早已散去，只余下温润的回甘，像母亲缝补衣物时穿针的耐心，又像老屋墙角那株爬藤，悄无声息地漫过岁月的砖缝。端起杯子抿一口，舌尖先触到三分清苦，随后便有甘冽从喉咙里漫上来，这滋味多像人生——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原是被时光悄悄酿着，等到某个午后，便酿成了唇齿间的清香。

膝头摊开的书不知何时滑到了腿边，米白色的书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用铅笔圈住的句子。是本读了一半的旧书，纸页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像被阳光晒透的银杏叶。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字迹，仿佛能触到作者伏案时的温度。忽然想起年少时囫囵吞枣的读法，总急着知道结局，却不知文字里藏着的褶皱，要慢慢抚平才能看见深意。如今一页页读来，竟在某个形容词里撞见自己的影子，在某段对话里读懂过往的执念，原来书从不是静止的，它在字里行间种着时光，等你静下心来，便能收获一整个春天的智慧。

抬眼望向天空，云是淡淡的，像被清水洗过的棉絮，在湛蓝的画布上慢慢游移。偶尔有几只鸽子掠过，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竟也成了这宁静午后的点缀。那云似乎是不动的，又似乎在悄悄变换着模样，方才还是一匹奔马，转瞬就化作了一朵莲花，再过片刻，竟又散成了几缕轻烟。它从不在意自己的形状，也从不在意是否被人注视，只是自在地舒展着，把天际晕染得一片柔和。望着望着，忽然觉得这云多像人生，聚散离合皆是常态，不必执着于过往，也不必忧虑于将来，只需像这云一样，从容地走过每一段旅程，便能在不经意间，看见藏在岁月深处的宁静与永恒。

风又起了，摇椅晃得更轻了些。茶已微凉，书也读到了页尾，云却依旧在天上慢慢游着。原来清欢从不是刻意寻找的风景，而是慢下来的心境。当我们不再被匆忙的生活裹挟，当我们愿意停下来与时光对坐，便能在一盏茶里寻到通透，在一本书里见到天地，在一片云里悟透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