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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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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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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秋的私语骑行

车铃轻晃着掠过森林公园的入口,链条与齿轮咬合的轻响被浓绿滤成细语。我独自骑行在这条覆满落叶的小径上,车轮碾过树叶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翻检一封写了半季的信。

风是秋的信使,总在转弯处忽然漫过来。它掠过耳廓时带着草木的清苦,混着远处未名花若有若无的甜香,该是把山那边的菊香也卷了些来。抬手拂一把额前的汗珠,指尖触到一片飘落的银杏叶,边缘已染上琥珀色,脉络像谁用金线细细绣过,倒比春日的新叶多了几分沉静的韵致。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在路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打翻了的银匣子,碎银正顺着树缝簌簌往下掉,伸手去接,却只捞到满掌暖融融的风。

行至一片开阔的草坪,忽见草尖凝着层薄薄的白,像谁昨夜悄悄撒了把盐。心头猛地一跳,那句“白露为霜”竟从千年前的《诗经》里飘了下来,落在车把上。俯身细看,草叶上的白并非霜雪,是秋晨凝结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倒比霜多了几分温柔。明知此白露非彼白露,却依然被这跨越时空的巧合轻轻撞了一下——古人在蒹葭苍苍里守望的秋,与此刻我眼前的秋,原是共用着同一片会凝结露水的天空。

车轮碾过一道缓坡,坡下的山楂树缀满了红果,像谁把星星串成了串,沉甸甸地坠在枝头。忽然想起六月来时,这里还是一片细碎的白花,风过处落得满身都是。原来炎夏不是凭空消失的,是藏在果子的饱满里,躲在枝叶的浓绿中,在某个清晨被露水轻轻换了装。我们穿过蝉鸣的聒噪,走过暴雨的骤急,终于在桂香里抵达秋天深处,像航船驶入风平浪静的港湾。

路边的蒲公英撑起了白色的小伞,一碰就簌簌地飞。想起春日里它们顶着黄色的花盘,倔强地从石缝里钻出来,那时总觉得这细碎的花太普通,此刻看它们乘着风远行,倒读出几分坚韧来。这个季节,生命都在悄悄积攒力量:松鼠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怀里揣着饱满的松果;柿子树把叶子落得差不多了,独留满树橙红的果子在风里摇晃,像挂着一盏盏小灯笼;就连脚下的泥土,都因为浸透了雨水和阳光,散发着厚重的芬芳。万物都在一天比一天丰盈,像正在慢慢装满的陶罐,每一粒谷物都藏着对时光的感恩。

转过弯道时,风忽然变得凉了些。远处的湖面泛着粼粼的光,岸边的芦苇荡已染上浅黄,让人想起去年深秋在这里避过一场雨。那时也是独自骑行,雨来得又急又猛,只好躲在芦苇丛边的亭子里,看雨珠砸在湖面,溅起无数细小的银圈。风裹着雨丝钻进衣领,冷得人直打颤,却也在雨停后,看见了天边挂着的双彩虹,美得让人忘了湿冷。原来那些经过的风雨从不是额外的负担,它们是刻在生命里的年轮,一圈圈晕染开来,让我们在某个清晨忽然发现,自己已比从前坚韧了许多。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车筐里的野菊开得正艳。该往回走了,便从背包里摸出水壶,又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干粮,还带着些许体温。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硬物,是一枚小小的月亮挂件,是去年笔友送的。她说月亮总在黑夜里亮着,带着它,再远的路都不会怕。

风又起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说着什么。我蹬动脚踏板,车铃在暮色里清脆地响起来,和着秋的私语,一起往家的方向去。路两旁的灯次第亮了,像撒在地上的星子,而我知道,无论走多远,口袋里的月亮会陪着我,就像那些走过的秋天,那些经历的风雨,都在身后,化作了脚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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