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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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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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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的收获

老院墙根那两畦地,原是被遗忘的角落。砖缝里钻出的杂草,在春日里疯长,把土地捂得发了闷。母亲却像听见了土地深处的呼唤,扛着那把磨得锃亮的镢头,一步一步挪到墙根下。镢头落下的声响,沉闷又有力,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叩问沉睡的泥土。她弯着腰,花白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额角很快渗出汗珠,在春日微凉的风里,亮得像层薄霜。泥土被翻过来,带着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腐叶的微腥,那是土地苏醒的味道,也是母亲一年忙碌的开端。

初夏的风里还带着点燥热,母亲从当街的集市回来,竹篮里躺着半篮蒜瓣。蒜瓣个个饱满,白胖得像刚出浴的娃娃。她蹲在新翻的土地上,手指在泥土里翻动,将蒜瓣一瓣瓣埋下,间距匀称得像用尺子量过。指尖沾了泥,指甲缝里嵌着土,她却毫不在意,偶尔直起身捶捶腰,目光掠过那片土地,像是在看一群即将破土的希望。

秋雨过后,风里有了凉意,母亲的身影又出现在院墙根。她带着小镢头,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藏在地下的花生便一个个滚了出来,裹着褐红的泥衣,像调皮的孩子探出脑袋。她捡得仔细,连埋在最深处的小颗粒也不放过,竹筐渐渐满了,沉甸甸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筐里的花生上,她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头,脸上的皱纹里盛着笑,那笑意里,有泥土的腥气,更有收获的甘甜,像刚从藤上摘下的花生,嚼起来满是清爽的香。

那些果实,实在算不得丰硕。蒜瓣小巧,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玉;花生也不大,剥开壳,果仁饱满得像是憋着股劲儿。可它们就像母亲,一辈子没穿过几件鲜亮衣裳,没说过几句漂亮话,身板看着单薄,却把日子过得稳稳当当。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总能从那几分地里变出些惊喜。春天的菠菜,夏天的黄瓜,秋天的卷心菜,冬天的萝卜,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吃食,把清贫的日子填得瓷实,暖得人心头发烫。她总说:“土地不亏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回报。”她对土地的好,是清晨的露水,是傍晚的余晖,是日复一日的侍弄,从不抱怨,从不索取。

冬天一到,母亲便会把晒干的蒜瓣和花生仔细装在布袋里,托人捎进城里。布袋上还沾着点土,像是带着老院墙的气息,带着田野的风。打开布袋,蒜瓣的辛香立刻窜了出来,那味道不冲,反而带着点温润,像是母亲的唠叨,初闻觉得平常,细品却满是暖意。剥一颗花生,果仁在齿间咀嚼,脆生生的,香得醇厚,那暖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驱散了城里冬日的寒凉。

我知道,母亲捎来的不只是蒜瓣和花生。她总在电话里念叨:“那蒜瓣炒菜香,比城里买的有味道;那花生是新收的,你尝尝,看和去年的一样不?”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乡音,像老院墙上的藤蔓,悄悄缠上心头。我咀嚼着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果实,忽然明白,母亲早已把她对土地的虔诚,对生活的热爱,都种进了我的骨血里。

这份收获,无关名利,无关富贵,却比任何珍宝都来得厚重。它是母亲用双手播下的爱,是土地用深情孕育的暖,是岁月用时光沉淀的真。它让我在喧嚣的城市里,总能找到一份踏实的根,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份牵挂在老院墙根,在母亲的笑容里,在那些带着泥土腥甜的记忆里,生生不息,温暖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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