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有形状的吗?或许是有的。当院角那棵老树的叶子轻轻一颤,又一颤,像被谁的指尖悄悄拨弄,风便有了软乎乎的模样。它从叶尖溜过,带着阳光晒过的草木气,漫过脚踝时,竟让人想起儿时母亲织的毛线袜,温温的,带着说不出的妥帖。
厨房里总飘着最实在的暖。清晨的玉米糊糊在铁锅里咕嘟作响,面沫子轻轻舔着锅沿,母亲握着长柄勺慢慢搅,勺底与锅壁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刚蒸好的甜菜馒头透着金黄,咬下去时,舌尖先触到表皮的微糙,接着便是瓤里化不开的甜,那甜味里,藏着她一丝不苟的认真,藏着灶火舔着锅底的耐心。这些细碎的光,像散落在日子里的星子,只要肯弯下腰,总能在眼底拢起一片温柔的亮。
抬眼望云的时候,心也跟着轻了。它们在天际漫不经心地游,有时聚成蓬松的棉絮,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块裹在身上;有时又被风撕成细缕,像谁遗落的纱巾,飘飘荡荡地往远处去。不必追,不必问它要去何方,就站在原地看,看它变幻出狮子的模样,又转瞬成了奔跑的小鹿,那份自在,原是给懂得驻足的人看的。
雨来的时候,世界便换了一副性子。先是一两滴敲在窗玻璃上,“嗒,嗒”,像谁在门外轻叩。渐渐密了,连成线,织成帘,把远处的树、近处的花都笼在一片朦胧里。屋檐下的雨帘更热闹,水珠争先恐后地往下跳,落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那声音不是喧嚣,是雨的呢喃,像母亲在耳边讲着古老的故事,缠缠绵绵,让人心安。
园子里的花从不在意谁的目光。刺旋花开得张扬,层层叠叠的花瓣裹着香味,像穿着粉裙的舞者,每一个转身都带着热烈;牵牛花却来得素净,蓝得像被水洗过的天空,一朵一朵缀在藤蔓上,不争不抢,却在清晨的露水里,透着别样的清甜。它们各有各的绚烂,就像这世间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不必比较,自有光彩。
去溪边的时候,总爱坐在那块被水打磨得光滑的石头上。溪水不急,缓缓地漫过石滩,遇到凸起的石块,也只是轻轻绕开,没有丝毫争执。可就是这温柔的水,竟在石头的裂痕里,养出了一片青苔。湿漉漉的绿,像被打翻的颜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蔓延,摸上去软软的,带着水的凉与生命的暖。水面上的云影也有趣,一会儿是完整的一片,一会儿被风吹散,溪水从不抱怨,只是静静地容着,映着,任它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或许,我们都该学着用孩童的心去看世界。路边的小石子,在孩子眼里可能是宝石;蚂蚁搬家的队伍,在他们心中或许是盛大的游行。那些被成年人忽略的平凡,藏着最本真的光点。也该学着用画师的眼去描摹,看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时的温柔,看露珠从草叶滚落时的晶莹,那些被匆忙脚步踏过的清甜,原是生活最细腻的馈赠。
眼底的景,从不是固定的模样。它是风过叶尖的轻颤,是雨打窗台的呢喃,是花开的绚烂,是水流的从容。卷舒之间,皆可随喜。而心中的意,便在这一次次的凝望与感悟里,渐渐汇成一汪清泉。那泉水里,盛着拾来的光,藏着日子的暖,滋养着我们,在平凡的岁月里,活出自己的诗意。
